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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德冷眼一望,真乃尤如一只庞大猛虎卧在那儿一样,雄关漫道,壁垒森严,龙蟠虎踞。刀削斧凿的陡峻岩石夸张的盘陀,巨大磐石累卵叠嶂如虎纹身,坚韧光秃得无一毫丝杂茅草,大显风光旖(yi)旎(ni),涅尔不缁(zi)。肆虐裸露的冰凌,悬挂岩崖上,竟显晶莹剔透如虎牙的狰狞。融化的冰水滴滴嗒嗒的如馋出的哈喇子,滴得沟满壑(he)满。两挂马车都难错身的石门虎口,犬牙交错。真乃为一夫当道,万夫莫过。吉德震撼的感叹:卧虎崖,名不虚传啊!

又见崖下,贴崖壁旁,有个很不谐调的木头茅草房,烟囱里冒着白烟,慢悠悠拔向峭壁;从敞开的门里弥散出一股股羊肉香膻味,回荡旋卷,驱而不散的阵阵侵扰人的味觉;一棵歪脖子残朽老榆枝干上悬挂一个白幡,上面黑字劈腿撂胯的书写着“琼浆玉液”四个大字,张扬着霸道,辱没着风雅,糟蹋着中华文化;一棵一人多高黑黢燎光的木桩上头,扣挂着一个弯弯卷着黑角的羊头骷髅,两个眼窟窿凶煞恶神的吓人。木桩子旁,还拿铁链子锁捆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遍体鳞伤的搭拉个头,惨无人道的惨状叫人惨不忍睹。吉德感悟的叹息:虎口狼窝,岂有好酒肆,孙二娘黑店也!

这时只见,山门一侧,飞出一匹赤兔马,坐骑上的红脸燕人,耀武扬威。如韩愈《锥带箭》诗中所描写“将军欲以巧伏人,盘马弯弓惜不发”的架势,咄咄逼人。一帮拿“烧火棍(打单子儿的火药枪)”的乌鸦(黑服),零零落落的散开,冷脸冷态的一派的狐假虎威。吉德被威慑得叹惋:彪悍威武,了却不了一身的匪气,白误一群人杰,歧途邪路拔横作损。

大刺头点头又哈腰的献殷勤。马上那大汉虎暴地问:“大刺头,车上何人?”大刺头哈哧蛤蟆眼地说:“啊哈二当家的呀,你说车上那仨小子啊,是东家新雇扛大活(雇工)的。仨儿路倒,便宜货。咱看体格还行,就拉回来了。二当家的,有意思,你就留下,咱回去跟东家说一声,就结了。”二当家的骑马绕马车一圈瞅瞅,回马对大刺头说:“货色不错,留下!”大刺头哈哈地说:“二当家的瞧得起,小的从命啦!”二当家的大笑,“你小子去二山镇,两天打个来回,赚的不少啊?”大刺头说:“赚是赚了,咱也摸不着钱,轧账是东家的事儿。二当家的你不照顾咱,咱是嘎麻也捞不着,别说抹油嘴了?”二当家的说:“算你小子会来事儿。这儿赊账,你还不大造一顿,你小子白捡呐!”大刺头抱拳说:“多谢二当家的!东家那老鬼你不敲他,他以为他盖儿有多硬呢?”二当家的说:“那老家伙嗍啦手指头,管钱叫爹的主,木鱼儿不敲罄难鸣,咱绺子就指这买路钱养活呢?去吧!你小子要替那老家伙省着,看见木桩子上那个没?”大刺头说:“瞅啥瞅啊,咱一个吃劳金的,凭啥不领二当家的情啊,你就瞧好吧!”

大刺头吐吐舌头,回身走回来,吉德才撒开揪着的心。大刺头把马车拐向酒肆停靠稳当,捞下马槽子说:“哎,你仨瞅眨啥,还死倒的不下来呀,脑袋叫耗子嗑了?拿喂得箩去拎下水来,饮马。完了,咱们饱餐一顿,回去好叫东家掏兜。”吉增到崖下水沟拎水去了。大刺头吹嘘地说:“老大、老三,也就咱吧,二当家的很给面子,买咱的账,多悬呀?你们看那架势,吓死人啦!他明勒咱的脖子,实敲的是东家,等咱吃的攒到一个数两个零,绺子上的‘花舌子’大梁就登门讨债,一对一的加倍。东家明知这是敲竹杠子,打牙得往肚子咽。你说不给,就绑票,断你拉脚的财路。”吉盛问:“老哥,你说咱们不白闻这香肉味,还真能拉上馋呐?”大刺头嗤声说:“棒槌能吹响吗,那还是吹呀?等喂上马,就屋去,你小子想要吃啥就要啥,反正挂羊头卖狗肉。不过,这噶达的羊杂汤,是最鲜最香的。那大的发面馒头,又白又胖,都咧着嘴儿,就像老板娘那啥了,暄暄腾腾的,又软和又好吃,一咬一股油,还带肉馅呢?那拿苞米烧的琼浆玉液,又甜又有劲儿。武松在景阳冈三碗不过岗,这卧虎崖你喝一碗就出不了崖口了?那是被麻翻了,不是钱财被洗劫一空,就是被剁成了肉馅儿,魂飞天外了。”吉盛白着脸说:“俺的娘哟,那俺可不吃这顿白食了?”大刺头看吉增拎回水来,叫把水倒进马槽子,然后说:“老三,你不去,宰谁呀?你看见木桩那位没有,这就是活招脾,你咋的,感冒了吧?”吉德说:“这哈上了?”大刺头说:“对呗!”

倒上草料,小哥仨跟大刺头走进酒肆里,七零八落的桌椅,七扭八歪的摆在万炕中间地上。西万炕上供奉着张着大嘴、吞银吃金、龙王九儿子貔貅的财神,叫人一下子就联想到这个黑店挣钱没****儿。背旮旯的炕桌子上,有七、八个胡子模样的人,咋咋呼呼围在一起推牌九,见大刺头带人进来后,有个花脸塌鼻子的家伙问大刺头:“哎,又带回来仨荒货,发大财了啊?”大刺头凑过去,从兜里掏出一盒纸烟,扔到桌子当心,“抽吧,不值啥钱,老巴夺!东家缺少人手,咱顺手捎回几个,发他妈腿的财呀?这不,还得搭上吃喝的。东家有名的门不按把手,抠门!”塌鼻子咧咧地说:“嗯,是抠门?他妈的,你东家是该抠的抠该大方的地场老爽了,这刚弄死一个,又弄回来一个,老趁荷了。哎,大刺头,你那么替东家卖命,他咋没给你弄个玩玩儿呢?”大刺头摘下破毡帽,抽打身上的灰说:“哼,那老臊包,自个儿还没臊够呢,咋能顾得上咱一个臭赶车的呢?叫他玩吧,长黄梅大疮,烂掉喽!”众胡子哈哈的骂大刺头,“吃里爬外,太不是揍!”大刺头嘿嘿地说:“小掌包的,你们玩儿,赢了好到山外逛‘瓦子’。”转身嚷开了,“老板娘!老板娘!”

随着大刺头的喊声,从后屋颠呵跑出来一个女人,三十多岁,膘肥体壮的蒲蒲大身,赶上一堵墙了。圆脸盘子嘟嘟的锃光瓦亮,两个辉煌的大酒窝儿,叫多余的赘肉排斥得深深地陷在肉里,形成了垮塌的竖沟儿。那眉眼依旧挺灿烂的好看,掩盖不住发胖前的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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