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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殷氏轰鸭子的颠着小脚儿撵着吉烟袋进屋,“喜鹊哪天不叫,快说说?”她上了炕,给睡着的芽芽掖掖被角,“是大德子还是他大舅有啥信儿来了?”吉烟袋装着旱烟说:“俺在半道上碰见邮差了。”吉殷氏耐着性子等下文呢,吉烟袋却不吭声了,竟任儿憋着急性子的吉殷氏。吉殷氏深知吉烟袋的臭脾气,越追越不吃小葱拿一把。她也骨碌滚子对碾子来`了,不拉那个颟顸套,静等着吉烟袋开口。嘿,一袋烟抽完了,熬猪板油,吉烟袋来个干靠,就抻着不说。吉殷氏这回可老筋皮抻不住了,急拉地问:“你老拉面抻到啥时候啊俺说?”吉烟袋嘿嘿地说:“俺就熬你的性子,小样儿,熬不住了吧?”吉殷氏拿条笤疙瘩碓着吉烟袋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躲在窗下听声的春芽捂嘴一笑,就听吉烟袋说:“咱家那二小子,过年前回家办喜事儿了呢。”吉殷氏屁股抬的老高,“真的咋的这是啊?”吉烟袋从怀里掏出电报说:“这白纸黑字儿,还有假?”吉殷氏一把夺过电报,翻来覆去的看,“这上真写着呢?”吉烟袋又叼上烟袋说:“你识字咋的这个看,你再看还能看出花来呀?俺跟你说,这是他大舅的意思。后头还汇来二百块大洋呢,叫咱好好置办置办,别叫周家看扁了咱们。”

“爹,那芽芽他爹跟他三叔也回来呗?”偷听的春芽,一步推门,蹦到屋里问:“多暂到啊?”

“瞅你高兴的。”吉烟袋吐口烟说:“那可没说。只说老疙瘩和你大舅家的二丫头,有点儿意思,想招个上门女婿,问俺和你婆婆啥个捺摸。”

“啊?”春芽霜打茄子的委在炕沿上,呆呆的不说话了。

“他二小子办喜事儿,当哥哥弟弟的哪有不回来的道理,一准回来。”吉殷氏抹拭发潮湿的两眼,“说不准那啥,老疙瘩还把那艳灵二丫头,带回来了呢!大媳妇,别听你公爹的瞎说,他是逗你呢?”

“逗不逗的,纸上没写,俺也不能扒瞎吧?”吉烟袋眨巴老眼地说:“俺已叫邮差再拍个电报了。老疙瘩的亲事儿,叫他大舅做主,俺没的说。再就是叫老大和老三回来。”

“这老死头子,蔫嘎的可古董了?”吉殷氏眨眨地说:“新媳妇似的,有屁多暂都不一个响放完,零激涟?大媳妇,你这回有盼头了,芽芽他爹快回来了!”

“娘!”吉殷氏的一说,道出春芽多少心酸,“俺才不想他呢?”就捂着脸跑出屋,激动地埋头哭泣的塞着苞米面。吉殷氏看春芽那样,心里也发酸,说着话,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都你死老头子惹乎的,大媳妇不知夜里偷偷哭过多少回了呢?这小小年纪守个空房,也够她熬的了?老大呀,你要有心,就回来一趟吧,娘也想你啊!”

“你就别添乱,嘟囔个啥?”吉烟袋也心情灌铅的难受。不过,叫他宽绰的也是他最不敢想的是叫老儿子入赘殷家,小舅子不认老大了?“哎你别哭天抹泪的了?明喜招咱老小子当上门女婿,这是没认也就是不认咱那老大了?”

“那是呗!”吉殷氏擦着泪水说:“可不咋的,俺还没醒过腔呢?他大舅这是感恩呢还是文静不叫认啊?个个儿有个现成的大儿子不继承家业,叫咱一个姓吉的传宗接代,这不太便宜你们老吉家了吗?不行!俺说呢,你咕咕的心眼,急急的拍电报,答应了老三这桩亲事儿呢?你算盘拨拉的不错啊,老死头子?啊,你不费吹灰之力,就霸持了俺老殷的家产不说,这还白捡个大儿子,又白落个儿媳妇伺候着你,你喝老屎了这个?”吉烟袋拿烟袋锅搕打着炕沿说:“小点儿声,叫芽芽她娘听见咋整?”吉殷氏颠着屁股说:“俺就是要挑明了,不能叫你偷着乐?摊煎饼的摊了一溜十三招,叫卷大葱的捡个大便宜,没门?等俺叫人写信,不同意招老三为养老女婿。这明喜钻进死葫芦了,犯啥傻呀,咋就不捣沫了呢?俺养活大德子,不就是想有一天叫他认祖归宗吗?你不就是怕,养活猫叫狗叼去吗,这回可中你的意了啊?嗨,俺想啊,这事儿啊不简单,肯定是文静不认。文静是怕再起风波,也是怕一旦挑明,怕咱家大德子会记恨文静和明喜。再就是,一已是一了,明喜一家人日子过得好好的,图个风平浪静,这一认,殷张氏一闹,那可有好瞧的了?这么搁心里有着,不也挺好吗?再就是明喜想认,文静不认,跟文静置气,为打销这个念头,也算给殷张氏一个交待,过继咱家老三的。”吉烟袋又装上一袋烟吧嗒着,“你别冤屈俺,俺也正愁呢?这明喜啊,想法就是多?明喜认,是要认的。只是个缓兵之计,没恰当时候。这一整,就苦了大德子了?认不认的,俺能咋说,亲戚里道的,咋的都一回事儿,面打箩里转。至于老三吗,缸碴的不如大德子,挑门立户的差池,明喜就想给咱一个交待,你能拉扯大德子,你咋的俺咋的,一还一报,管着老三。左溜两个孩子有这眉头,好上了,姑舅嘎亲,也没说非要招养老女婿,可也有那个意思。这往后,明喜老了,铺子上不有个人照应吗?分个家产了,不就有份了吗?这么着,那几个丫头也就没话可说了。啊,还有一层两个意思,就是明喜认不认下了大德子,那也不是殷张氏嫡出,庶母就隔了层肚皮,差远了。所以呀,就叫咱老三入赘,咋的也是亲姑爷呀,比两娘的强?另外,就不好说了,一个是明喜断了认大德子的念想了,不想叫殷张氏添堵,不想叫咱觉得他认了亏欠咱的;另外,就明喜认了,大德子认不认呢,弃‘妻’抛子,弄不好,父子俩儿还结个大仇疙瘩?”吉殷氏拍下大腿说:“哎呀娘的,你这层算叨在肋巴扇上了?嗯,明喜就是这么想的。将来有一天,他和文静认了大德子,也不至于闪了殷张氏,还有咱家老三这个养老女婿依靠呢。娘呀,老头子就是这么回事儿呀!你蔫嘎的,咋叨的这么透亮呢?”吉烟袋哞哞的只管笑,接着说:“咱那老二呢,摊上个好老丈人,明喜又给置办个分号。名义上是殷家的,实则那就是给老二的。大德子能个个儿刨食吃,顶门立户。你说,你这仨孩子,不都有着落了吗?这都得感谢人家明喜俺那好小舅子呀!”

“你这话说得算有良心?”吉殷氏叫吉烟袋这一捯饬,心里平和多了,“那咱得赶紧把东厢房拾叨了,当老二的新房啊!”

“那可不咋的,你还碎嘴啥呀?”吉烟袋从炕沿磨下地,“你先把老箱底拿出来,俺好张罗人,糊墙打些家具呀?”

“拿!能不拿吗?”吉殷氏高兴地说:“被褥的,又够俺忙活一阵子的了。这会儿不像前会儿,有个巧媳妇帮忙,俺就不犯愁了。”

“喀喀,娘——”芽芽睡得脸红扑扑的爬起来,“哇哇……”

“哇哇啥,你爹就快回来了!”吉殷氏抱起芽芽挪到炕沿把尿,“俺来娘!”吉殷氏把芽芽交到春芽手里,“你咋像哭了呢?”春芽说:“哭啥,一茓风,把面刮进俺眼里了,迷了。”吉殷氏掀开箱子往外翻着破褴东西说:“你就褶吧,俺在窗户头那块玻璃里都看见了。这就要熬出头了,大德子一回来,你就跟他走,别跟俺和你公爹俩个老东西糗了,多暂是个头啊?面拉好了,赶紧给你娘家送过去,捎带把你娘也叫来,哄哄孩子,帮扯一把。咱俩呀,得忙活把老二结婚的被褥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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