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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蹲着在板子上咔巴完大鲤子的鳞,磕着膛说:“这不种两年了嘛,还行?自打前圩子姜板牙,请那个叫稻田的东洋行家,老早种上水稻,这一片儿,可眼红了,都抢着种。西头圩子的老高丽,用铁盖锅焖饭又煮衣被,头顶半拉葫芦瓢,晃脑袋摇飘带,就会象帽舞的大裤裆,可壳物了,坏你!净半拉夜里偷着抢水啊,都打破过脑袋?你家要种,到秋,得先把壕挖好,再平整地。咱这几家合伙请的两个琉球人,也就几袋米。在老家也是种地的,人挺好的。人和人不一样儿,咱们不能进铁匠炉一律打家伙,像杉木那样的能有几个,不叫殷大舅和德哥整治的老实多了?他们那俩人换常来瞅瞅,告诉这告诉那的,可上心了。来了,留下吃点儿饭,可愿喝咱们的老烧锅酒了。喝多了,就一个劲儿的要认大牛奶奶做干妈。把我老婆婆吓的呀,都蹲灶坑了。”春花说:“那的人不稳当,可不能乱认?头年,出那档子小日本放火烧铺子的事儿。咱那俩熊玩意儿回来说,那马六子可不是啥好东西,偷着帮杉木,楞是没揪出杉木这个祸害人的败家玩意儿?咱家那俩败家玩意儿,还背着德哥收拾过马六子。他们拿着枪,装成胡子,把马六子头套上麻袋,一顿揍,马六子吓得都尿裤子了。听说,他俩不管马六子要啥玩意儿,那马六子乖乖写了给了他俩。”云凤就带鱼血的手,拉拉春花的衣襟,悄声说:“春花,这话可不能乱说瞎说,小心隔墙有耳?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听着没有?往后闭上你那臭嘴,谁问也不能欠半个牙口缝儿,记着没?懊,这说不定啊,他俩拿了杉木、马六子啥证据了呢。可是大事儿,叫他俩放好喽!”春花紧张地点头,“云凤姐,你放心吧,我也不傻,咱们姐妹又不是外人,这我才念叨念叨?要是换外人,打死我也不带说的。”云凤剜下春花,“你呀?这我信!你爹打你那样儿了,都咬屎橛子是你勾引的两地鼠。”

几个小姊妹说笑的忙活饭菜。几个丫头小子,猫一会儿,狗一会儿的,又闹哄玩在了一起。

“云凤姐,他们十个拜把兄弟,就剩冬至没结婚了。”春花一手按着后腰,拿烧火棍往灶坑里攮着茅草,“冬至家跟咱婆婆家窗对窗的隔条道,听真亮亮的,冬至爹妈整日的直骂。”

“可不是。二娃说,冬至和那个叫红杏的,早睡一个炕了,还结啥婚哪?”巧姑端着一碗新鲜大酱进屋,赶上说:“就差等生一个大小子一个小丫头,给冬至他俩口子当傧相了。嘿嘿……”

“巧姑,你家二娃那小子,喝王八血了咋的,净胡沁?”春花指摆巧姑,“那红杏是上洋学堂喝过洋墨水的大文化人,冬至在奉天也上了啥大学,那能跟猪似的,哼哼的就爬嘘?”

“春花你还舔脸说呢,你不先是在苞米地里叫两生荒蛋子开的花苞啊?”云凤往锅里放着切好的鱼块,被豆油榨得“吱啦吱啦”的,一股股鱼香和油香顿时弥漫整个灶房。小樱桃叫着“真香真香!”云凤煎翻着鱼,攮丧春花说:“怀着大鼠二鼠上的双人抬花轿,抬轿的都嚷嚷这抬的几个身板儿啊?”又锅里倒上水,盖上锅盖,“这光景大城市里兴这个。脚底下书摞的越高,越是不磕头拜堂先两个人摞个子,算啥呀?冬至这不也是土豹子顶着坷垃进羊圈了,学了羊(洋)派!哎,要这么说可怪了啊,粘米汤没成冻?那整天整宿的干摞坯,不那啥吧?”

“云凤嫂子,你啥脑子啊?”巧姑倚着锅台在冒着米香热气的锅台上,捣弄蘸小青菜吃的辣椒酱,把一支支在焖粳米饭灶坑炭火上焙得焦糊的红辣椒揉搓在大酱碗里,拿筷子豁拉豁拉,又把筷头子放进嘴里嗦拉,“哎呀真辣,呸呸!”漂亮的脸蛋儿一下扭曲的发红,也不忘嘴里含着要说的话,“你看瓦子里的娘们跟的人多不多,哪个怀上了孩子了?听说,不喝的啥药汤,就不生孩子了。”

“喝啥药啊巧姑,别瞎扯了?”小樱桃先搁滚开油爆好葱花,往锅里添好水,把切好的肉下到的锅里,又铰几拃粉条下锅,说:“那苞米面糊涂多粘乎啊,你拿筷子老搁拉,看泻殆不?那姐儿,这个下那个上的,一天多少爷们爬哧啊,啥好炉火也捅翻沙了,还生啥孩子呀?”

“泥鳅籽、嘎牙籽、鲫鱼籽、虾米籽,一天价啥籽子都往那里甩,搅成腊八粥了,还生啥生呀?”云凤掀开锅盖,吹着呼呼冒鱼香的热气,拿铲子小心的和拉和拉炖得沸滚的鱼,放下锅盖盖好,“你看哪个娘们不是跟一个爷们才生孩子啊?咱这前院那牛粪老婆,大破鞋,你看她生过孩子吗?”

“我还俩老爷们呢,一生就一对,哪搁拉浑了?”春花怕把锅烧糊了,就把灶坑烧剩的柴火拿脚踩灭,用炭火慢慢焐着锅,“这不在几个爷们爬哧,就看籽儿成不成?”

“那要按你说的,你两爷们一胎生两个,那十个爷们,就生十个呗?”云凤抬杠戗着春花,“那有爷们,不生的呢?”

“你们别瞎呛咕了,我告诉你们吧!”巧姑搁围裙擦着手,一脸兜绷着,“冬至从长相到人品才能,哪样儿都比二娃强得多得多?可就一样儿,对姑娘有点儿磨不开脸?想吃烧土豆吧又怕烫着,想抓刺猬吧又怕扎手,畏头畏尾的,不知吃错啥了,腼腆得要命?我想冬至和红杏也是那样儿。当初冬至要像二娃那样不管不顾的嘎巴人,兴许我就不会嫁给二娃了?嗨,谁跟谁呀,是缘分,也是命。八字,月下佬儿早给你配好对了,挣也白挣?”云凤插嘴,“你嫁给二娃包屈呀,心里还装着冬至?我看你呀,也是个泡在尿里的猪蹄子,骚!”春花也抢着插话,“那可不一定的事儿?嫁给谁有些是无奈,心里有个人也正常?我还相中过冬至呢,那有啥呀?土狗子说,这叫啥啦,反正就是两人躺一个炕上,做两个梦。你像小樱桃,她不就……瞅瞅我的臭嘴,又沤粪冒臭泡了?”云凤嘎嘎说:“你说、你说,我才不再乎呢?心里能装口大肥猪还带一头牛,谁迈老牛家这个门,我也是大老婆,生那闲气呢?”小樱桃红下脸说:“我就没大丫儿那两下子,稀罕谁,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愿为个个儿心上人干啥都不后悔,那才叫真格的真情实意!咱那算啥,就好了那一股热,马尾毛穿豆腐,提不起来?”巧姑跺脚的吵嚷,“我编炕席刚开个头,你们就铺拉一炕,还叫我接着说完冬至不说了?”几个小媳妇都乐了,“这扯哪去了扯的,大壳郎都穿上大布衫子啦?巧姑,你说、你说。”巧姑拿胳膊肘遮下嘴,笑说:“人家冬至和红杏睡觉,光上身,不脱裤子,哪来的孩子呀?”

巧姑一语惊人,小媳妇们一时哑巴,互相、相互瞅咂儿,默默无语两眼生疑窦,猛不丁,醒悟,哈哈傻笑开来。

“哎呀哪个缺大德的死鬼?”

暴笑声中,一声怪异的惨叫,一个晒得干儿干的驴粪蛋儿从前屋门踢打中云凤的脸颊,又掉在云凤的脚下,就见大鼠收住傻笑,一头的大汗一脸的惊吓立在门口。身后跟的是汗淋淋欢笑的二鼠、二牛、大牛、小牛四个大小子和大狗、小狗、小凤仨个丫头片子,唬虎个脸,一眼眶里的惊惊,呼着屋门口盯住云凤。

闯祸啦?!

云凤又好气又好笑的嘴上喊着“妈的”,带着脸颊上的一块叫驴粑粑蛋儿削出来的红斑痕,扯过春花手中拄着的烧火棍,就见大花布衫子里两个大布袋子擗叉开甩向两扇肋条夹肢窝儿下,冲向门口,“兔崽子,老娘非醢折你们的狗腿不可?”大鼠还由原有的那点儿惹祸的愧悔变成怕挨削的恐惧,“快蹽啊!”怯阵地转身就跑,一怀撞倒还犯傻的二鼠,一步从二鼠身上跨过,回手抓住四仰八叉的二鼠的手,拖拖捞捞拖了死狗。二鼠也灵秋,转翻过身儿,两脚一蹬地,一高蹦起,两人一起往大门口奔逃。

二牛一帮孩子,也小鸡见老鹞子的炸窝似的四处逃散。小凤太小,刚扭达小屁股,叫云凤一把搂住,抱起。小凤挣挣歪歪的喊叫,“大娘、大娘,不是小凤,闯的祸,是大鼠、大鼠……”云凤又笑又恼地说:“小蹄子,不是你跑啥?走回去吃饭。”小凤一听,搂住云凤的脖子,“大娘不打我呀?”云凤拿着烧火棍指指的,朝四散的孩子们喊:“谁闯的祸,跟大娘回来吃鱼吃肉吃白粳米饭。没闯祸的,不给饭吃。”

孩子们一听,愣了!啊,闯祸的给饭,不闯祸的没饭,大娘你这气蒙了吧,不讲理呀?

云凤转身冲也跟到门外看光景的春花、巧姑和小樱桃嗔嗔的一笑,眼里显然放着一圈一环的套,就把小凤交到巧姑怀里。巧姑装成贴乎的贱样子,搂靠住云凤,淘气地伸手摸下云凤的脸颊,“瞅这小脸啊叫一粑粑蛋儿打的,嘿哟怪叫咱心疼的。”云凤斜嗤眼的一推巧姑,拿烧火棍就要打,巧姑把小凤往云凤脚下一放,猱了很远,瞅着云凤母鸡下蛋的“咯咯”。云凤骂道:“这小蹄子才骚性呢?二娃才走几天啊,你就想发骚,跟我贱乎啊!可别叫牛二瞅见喽,那还不给咱俩穿糖葫芦喽?”小樱桃嘻嘻哈哈地一搂云凤,“呢哪呗!咱屋去,收拾吃饭!”说完,推着云凤回了屋。春花指指巧姑,“嘿嘿……你呀?”巧姑还没逃离大孩子的稚气,跑跶拉春花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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