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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挂马车,两匹上套马,一匹马驾辕,一匹马还挂在外套上,没上套。马车在二掌柜仨人身边儿颠过,在虚微潮温的地上印出一道车轱辘印,二掌柜搭讪地问:“哎老板子,上哪去,能捎个脚,到明月楼吗?” 老板子说:“上来吧二掌柜。” 二掌柜一摆手,仨人上了车,二掌柜问:“老板子,你认识俺呀?” 老板说:“认识!你不是德增盛大掌柜的吗?二掌柜都成了你的大号了,坐了第一把交椅,也改不了你叫响的二掌柜了。” 二掌柜又问:“外套边上那匹马咋没上套,拉帮套不拉套,瞅着挺别扭的。” 老板子说:“它呀?跟人一样,性子傲,得遛遛性子,才能合群。要不弄夹生了,白瞎这匹好马了。” 二掌柜歪头对老面兜儿说:“摆弄牲口都有学问,摆弄人更得有套手腕了,老山炮你说呢?” 老山炮说:“我不懂那一套,人是万物之灵,有血有肉,懂感情,比不会说话的牲口强多了?牲口你不拿鞭子行吗?人你拿鞭子试试?逆来顺受,那肚子不知憋多大火呢?仇疙瘩老大了,说不准哪天王八翻盖子,那可悬了去了,不掉脑袋也得开膛!” 老板子特意绕点儿路,把二掌柜他们送到明月楼前,跳下车,二掌柜说:“老板子,进屋喝点儿,老山炮,二流的。” 老板子说:“不啦!老山炮二流酒,那可是好酒。咱喝的老山炮啊,黑心的烧锅掌柜和小铺柜头,不知加了多少道水了,比老娘们尿强不哪去?” 老山炮一听急了,把拎的酒瓶子往老板子面前一亮,“老板子,来,尝一口,真正的老山炮。来,喝嘛!” 老板子也是个酒鬼,拎过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缓了半天气儿,才赞不绝口地说:“妈的,这才是真正的老山炮呢。好酒!好酒!能给咱倒点吗?我让咱那噶达的爷们都尝尝,啥叫老山炮!” 老山炮来劲了,接过老板子的酒葫芦,把葫芦里的酒都倒在地上,给老板灌满了,“老板子,往后喝酒,到烧锅找我,我就是老山炮掌柜的,叫李满堂。”
一个穿戴干净整齐的五六岁小子,背上背着个不盈岁的小孩,手上还领个三四岁的小弟弟,正打这儿过,好奇地瞅着大人们喝酒唠嗑,大小子唱开了童谣:“老山炮,老山炮,名字比屁响,酒比尿还骚。老山炮,老山炮,爷们喝了不倒觉,娘们喝了直傻笑。山炮大叔,俺爹编的咋样?” 在场的人,愣愣神,都笑开了。老山炮尴尬地也随帮唱影,哈腰问:“小嘎豆子,你爹是谁,你咋认待我呀?” 大小子说:“俺爹,别人都叫他小抠儿。你,大叔,俺认待你。你喝多酒,就当街脱裤子尿尿。” 还没等老山炮骂咧,小小子奶声奶气地开口说:“山炮大叔,你那**好大呀,嗤的尿比大儿马子都冲。俺站在炕沿上学你,嗤了俺娘一身,屁股都让俺娘打开花啦!” 这回,在场人,是捧腹大笑,招来不少过路人围观。老山炮嗤红着脸,边跑边骂:“这两个鳖小子,跟他爹一个色样儿!”
老板娘圆圆的屁股蛋儿,随着关门声不见了,仨人收回眼神,落在桌子上的六盘菜肴上,老山炮说:“二掌柜,我点的几个菜咋样,都是野味。干煸长脖老等,手撕大雁脯儿,红烧鹿蹄筋,清蒸熊前掌,爆炒飞龙,焖炖野全鸭,够你的台面吧?” 二掌柜嗤着鼻孔,闻个沟满壕平,“哎呀,还用吃啊,闻都闻饱了。老山炮,你这是干啥呀你,你准备把自个儿当在这噶达呀?连裤子都要穿不上了,还扯这个?” 老面兜儿笑眯哧地说:“那不尿尿方便了,省得再脱裤子啦!嘿……” 老山炮甩一眼给老面兜儿,“眯着!哪都有你?还能把你当哑巴卖喽?来二掌柜,面兜儿大哥,咱虽然在一个镇子上住,凑在一起单独喝酒机会也不多。今儿个,我还闷在鼓里,你俩不会单单的就拿我一个汤瓜儿吧?” 二掌柜举着杯说:“先干啦再说。”
二流的烧酒最冲也最好喝,度数最低都在七十度以上。他们仨都是老酒漏,特意让老板娘换上一两一的大杯,二掌柜一杯酒“刷”地落到肚子里,一股火辣辣的热流,瞬间传遍全身,直顶脑门子,两撇黑胡儿都开了奓。他咂巴咂巴嘴,又吐舌头哈了哈气,拿手在嘴唇前煽了煽风,眼边子沁着水花,“俺的娘啊,这哪是酒啊?一到肚儿,就像无数小芒芒刺儿带火一样,遥哪乱蹿。嘿!满膛着开了火,激得毛细孔都开了天窗,搭拉小舌头淌汗。嘿,过瘾!倒上,连干三杯,准把肚子里的馋酒虫灌倒。” 老面兜儿抹着两撇胡儿说:“老山炮,这才叫玩意儿呢。咱平常喝的,真比马尿强不哪去?赶不上恒生泰的高粱烧,也赶不上源济发的老白干。山炮老弟呀,咋整的。” 老山炮一肚子怨气地说:“咋整的。牌子响了,谁不眼热呀?掺水,假冒,啥事儿都有了。” 老面兜儿点头,“这也是。”又说:“你不扬脖儿吹喇叭,名声在外吗?唢呐别老焐在被窝吹呀,往外整啊!” 老山炮举杯劝二掌柜干了两杯,“头些日子,车不开船不通的,憋死牛了,老主顾都断了念想了。吉老大回来一榔头,我这死了的心,又活泛了,要不能开工嘛!” 老面兜儿问:“松木二郎没再缠缚你呀?” 老山炮说:“他缠缚我,我得勒他呀?****的!”
二掌柜嘴里咂唆着长脖老等的碎骨,心里琢磨咋点老山炮这个药捻子。这人性火爆,耳朵根儿软,鸭肠子一根。对付这号人,要缓且还要慢,软磨硬泡,不能操之过急,才能事半功倍。急了,事与愿违。一顶牛犄角,坏了!刚上窄坡的驴,没有回旋。二掌柜他,一眼瞅见老山炮手指上戴的白玉戒,吐出咂唆得津津有味的长脖老等碎骨头,“老山炮,你手上戴的啥玉戒呀,俺没见识过?” 老山炮喜上眉梢,显摆说:“和田羊脂玉。东兴镇老相好送的。她那开棺材铺的糟老头死后,嘎巴我不行,只要灌满肠,啥都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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