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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灵应了,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身后的荣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再次出言叫住她:“对了,还有一件事。”
秋灵止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荣妃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回头盯着内殿还在昏睡的靖襄公主好半晌,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咬牙道:“给我传信回定远侯府,告诉父亲,就说本宫同意把靖襄许给哥哥的次子了。”
定远侯府是荣妃的娘家,也是百年屹立不倒的功勋世家,只不过事到如今也有些外强中干不是很顶用了罢了。
荣妃是定远侯府的嫡出小姐,她的父亲原来是户部尚书,也是官拜正一品头衔的老臣,不过老定远侯的身子不好,秉承着急流勇退的作风,早在七年前就辞官不做,当时因为荣妃在宫中的地位也算稳固,再加上并没有马上找到合适的人手接任,荣妃的枕头风吹的厉害了些,最后户部尚书一职居然就落到了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定远侯府的大老爷章辉身上。
章辉生有两个嫡子,虽然目前为止没有大的建树,但都也总算是生的仪表堂堂,并且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早在几年前老侯爷就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想把靖襄许给自己的长孙,一则是心疼靖襄这个心地纯良的外甥女,二来也是觉得亲上加亲,都是一家人以后少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日子也能过的和顺些。
老侯爷的年岁大了,便将名利看的淡然很多。
可老夫人和大夫人却不这么想。
大邺朝虽然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驸马不可以掌权做官,但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世道之中,一般的人家却都还是排斥这样的婚姻的。
尤其侯府的大公子将来还是要承袭爵位和家业的。
当时老侯爷把这个想法一提,大夫人倒是不敢忤逆这个公公,背地里却立刻就去和老夫人哭诉了一番,老夫人也不希望长孙成了皇家公主的裙下臣,愣是绝食三天,逼着老侯爷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并且生怕迟则生变一般,大公子刚到弱冠之年就马上选定了一门亲事敲定。
当初章家大老爷的官位还是荣妃帮着谋来的,对于母亲和妻子的作为,大老爷总觉得心中有愧,所以这些年在前朝也多在背地里帮衬着荣妃,帮着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
现如今荣妃一跃成为后宫之主,高高在上的皇贵太妃,娘家的母亲和大嫂就又贴了上来,热络了起来。
虽说是出嫁的女儿,但是对于后宫的女人而言,娘家人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所以荣妃也就权当没有当初那回事,依旧是和他们处着。
按理说依照她和靖襄公主现如今的地位,靖襄公主是完全可以谋得一桩更好的婚事的——
荣妃突然提起这一茬,秋灵顿时眼睛瞪的老大,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
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床上睡着的靖襄公主,舌头打结道:“这——这怕是不妥吧?好歹您也等公主醒来和她商量一二,万一公主她——”
“婚姻一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荣妃道,一狠心把视线从靖襄公主的脸上移开。
“可是——可是——”秋灵还想尽量争取。
定远侯府虽然是荣妃的娘家,二公子也生的儒雅俊秀颇具才气,可到底一个毛头小子,再加上上面还有两个短利薄凉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靖襄公主真要嫁过去,哪怕是有老侯爷和大老爷护着,也未必就能称心如意。
“娘娘,以您现在的地位,公主想要什么样的前程谋不到?何必非要这样?”秋灵道,几乎是有些慌张的劝解,她当然知道荣妃这样做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非得贴给定远侯府,“奴婢记得您前几天曾经说过,皇上要册封秦将军,而且正在考虑封赏,秦将军少年英武,又是个朝廷的功臣,莫不如——”
秦啸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和当年的彭修比起来,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在秋灵看来,英雄配美人,以自家公主的品貌和地位,配秦啸那样的后起之秀才是最合适的。
“糊涂!”不想荣妃的却是面容一冷,冷声呵斥,“秦啸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岂是可以随便拿捏的?昌珉那个贱人虽然到最后是咎由自取,可她当初嫁给彭子楚的那桩婚事本宫就不看好。虽然秦啸和彭子楚是不同的人,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最是不会随意被人拿捏的。若是皇上赐婚,他也许不会拒绝,可他不是真的看重靖襄,我将靖襄嫁过去,反而会遭了冷落,这是害了她!更何况秦啸是武将,就目前的这个局面来看,皇上还很有可能是要让他掌管兵权的。本宫现在的这个位子得来不易,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和靖襄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过一生就够了。攀扯上了权臣武将,日后明争暗斗,势必少不了,若是只有皇上一个人也还罢了,现在前面还站着一个摄政王,我不能不顾后果,必须要做长远的打算。”
后宫弄权,历来都是为君者的大忌讳。
若是朝堂之上只有宋子昇这一个小皇帝,哪怕是她代为理政也没什么,可宋灏和明乐都不是好相与的,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荣妃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她想要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坐下去,别的全部可以不管不顾,却唯独不能触了宋灏和明乐的底线。
当然了,作为一个女人,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存那样的痴心妄想,不过是想要借着自己的身份,给女儿谋个好前程罢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非得要把公主许给二公子啊,朝中青年才俊那么多——”秋灵还不死心。
荣妃却是不过凄然一笑,垂眸喝了口茶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与其选了别的人家,还不如就直接把她嫁到侯府。哪怕母亲和大嫂的眼皮子浅,但父亲和哥哥总是真心疼她的。再者了,母亲的年岁大了,大嫂更是势利的很,只要本宫能够稳坐这太妃之位一日,就有一日可以拿捏着她们,叫她们不能薄待了靖襄。”
荣妃的这些话都在道理上,秋灵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但终究也找不话来辩驳,只就迟疑着不肯走:“可是娘娘——”
“够了!”这一次荣妃直接不耐烦的打断她,把手里茶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道:“照我的话去做,等天一亮你就去前朝等着,赶在哥哥下朝的时候就把本宫的话递过去。告诉她,三日之内,这门亲事就要定下来?”
“这么快?”秋灵脱口道,话音未落注意到荣妃不愉的表情立刻就住了口,忧心忡忡的先行退了出去。
**
当天夜里,凤鸣宫送出一顶不起眼的青衣小轿,被几个身手利落的侍卫护卫着出了宫门。
夜色苍茫,将道路两侧林立的树木打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让这一条宽敞宁静的大道也平添了几分阴森森的鬼气。
“走!快走!务必赶在天亮之前出城。”领头的侍卫沉声吩咐。
众人于是加快了步子,抬着小轿飞速前行。
正走的四平八稳的时候,走在右后方的轿夫突然痛呼一声,紧跟着就是轿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后面跟随的侍卫抢上去搀扶,刚问了句:“怎么回事?”突然从道路两侧的大树后头冒出数道鬼魅一般的影子。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劫持宫里出来的轿子?”领头的侍卫沉声一喝,说话间已经拔剑冲了上去。
可是一来二去没过一会儿,四名轿夫连带着八名侍卫就已经无声的倒了一片。
几个黑衣人身形迅捷的穿梭其中,仔细的检查了一遍。
旁边被从轿子里摔出来的昌珉公主五花大绑的滚落在草丛里,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幽魂一样的黑衣人,一张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就瞪大了眼恐惧的看着。
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奇快,快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荣妃那个女人要杀她,她是知道的,可是眼下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只奈何她的嘴巴被堵了个严实,哪怕是满肚子的疑问也问不出口,只能惶恐的看着。
黑衣人飞快的在倒了满地的侍卫中间检查了一遍,这时候映着一点朦胧的月色,从大树后来才款步走出来一个身着青黑色布袍的少年来。
面如冠玉,神色沉稳,身影灼灼的走出来。
哪怕是穿了一身颜色极不显眼的袍子,依旧会给人一种十分抢眼夺目的感觉。
他的目光素来冷淡,而这一次却是透着冰冷的杀意,几乎能将周围的草木一瞬间冻结。
看到这人出现,昌珉公主先是一愣,随即一喜,但是下一刻,取而代之的却是浓厚的疑虑和困惑。
“小少爷!”那少年踽踽独行款步而来,几个黑衣人毕恭毕敬的退到旁边给他见礼。
昌珉公主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巴堵的严实,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她狼狈的侧卧在草丛里,看着眼前少年皎皎如月般晴朗的容颜,突然目光阴冷而讽刺的笑了。
少年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但是那神情却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在看她,然后下一刻,他便自然而然的移开视线,语气冷淡的开口道:“处理掉!”
“是!”黑了人领命。
昌珉公主突然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一根拇指粗的绳子被甩到了旁边的树上,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绳索套住,喉咙一紧,整个人就高高的悬挂而起。
她拼了命的挣扎,口中塞着的破布也因为绳索的挤压而被吐了出来。
黑衣人划开她身上捆绑着的绳索,她拼了命的抓住绳索想要逃脱,却怎么也无可奈何。
呼吸被限制住,胸肺里挤压了许多的废气也没有办法吐出来,整个人像是被万斤巨石压在了身上,半分也奈何不得。
她拼命的挣扎,却渐渐的觉得手脚都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来不及仔细的想明白一切,这时候才挣扎着朝站在树下的少年看去。
他特意找了来是为了杀她她并不奇怪,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肯听她说。
这——
她直觉的以为是哪里出了差错了,可是左思右想之下都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横竖荣妃也是没准备放过她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特意跑这一趟?甚至于他能给自己的死法,完全比荣妃那个阴险的女人要利落干脆的多,这一切都不合理!
昌珉公主并没有折腾太久,很快就四肢下垂没了动静。
“已经没气了!”一个黑衣人上前禀报。
“放她下来,送回公主府去。做的干净点,别被人察觉了。”少年淡淡的吩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回头看一眼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侍卫,道:“他们大约什么时候能醒?”
“只是中了迷药,不超过一个时辰。”黑衣人回道。
“那就好,别伤了这些侍卫。”少年点头,然后便不再多言,款步消失在旁边树林的阴影里。
黑衣人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赶来,搬着昌珉公主的尸首上了车,很快就再次隐没了踪迹。
夜归于静。
**
昌珉公主被人劫持失踪的消息在黎明时分几乎同时传到了殷王府和凤鸣宫。
明乐听了探子的回禀,露出不可多得的沉思表情,沉默了一阵就摆摆手道算了。
而荣妃听到侍卫的回禀,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几乎处于暴怒的边缘:“怎么会?不是叫你们小心行事吗?怎么还会走漏消息被人劫了?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
“奴才等人失职!”那侍卫一脸愧疚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那些人的身手了得,奴才等人远不是对手,没过几招就被人用涂了迷药的毒针打晕,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人早就没了踪影。奴才们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
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样的事。
荣妃的脸色铁青,缓缓的坐了下去,手指压在桌子一角,指甲几乎就要在桌子上掐断。
早知道她就该叫人先行杀了昌珉公主,然后把尸首运出去就好,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后患。
那个阴险的贱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救走了,万一事情传扬出去——
想到这里,荣妃的心口不觉得一缩,紧跟着整肃了神情看向那个侍卫道:“马上调派人手,全城戒严给本宫查找。这个时辰城门还没有开,她应该还躲在城里,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本宫灭了她的口。”
“是,娘娘!”那侍卫是荣妃宫里的侍卫头领,跟了她许多年,却也是头次见她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急忙应诺,刚要离开,外面却是秋灵推门进来。
“娘娘!”秋灵的神色凝重,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卫头领,然后对荣妃道:“昌珉公主死了!”
“什么?”荣妃和那侍卫都是一愣,因为自己听错了。
“昌珉公主死了!”秋灵重复,声音有些刻意的压低,自己脸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道:“刚刚得的消息,说是公主府的人进宫报丧,大半个时辰之前发现她自缢在了公主府的闺房之内。”
“死了?”荣妃悬着心瞬间落了下来,但是怎么想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她明明叫了人带昌珉公主出城去处理掉的,好端端的被人劫了不说,居然还莫名其妙的又死在了公主府里。
荣妃坐在椅子上,神色游移不定,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秋灵试着提醒她道:“娘娘?”
荣妃缓缓的抬头看她一眼,这才勉强找回些神智,对跪在那里候命的侍卫摆摆手道:“你去吧,记住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切守口如瓶,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奴才明白!”那侍卫领命,躬身告退。
秋灵跟着到门口去关了门,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神色凝重道:“娘娘,这件事蹊跷的很呐,您说会不会是——”
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荣妃抬头看她,皱眉道:“你说是她?”
“现如今在这京城之地,除了摄政王妃,实在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出这件事了。”秋灵道。
“这还不是主要的。”荣妃的脸色也是分外沉毅,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忧虑情绪,她起身,款步走到旁边的一丛巨大的盆景前看着葱翠的叶子久久凝视:“只有让昌珉死在公主府,昨天宫宴上的投毒事件才能算是干净彻底的了结,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皇家的体面。她是畏罪自裁,哪怕是昨天宫宴上那些遇难官员的家属也说不出什么来,回头只要皇上给予重金抚慰,这件事也就只能大事化小了。”
从这一重意义上看,也只有明乐和宋灏才会这样做了。
“那可是这样一来,王妃她会不会也是见过昌珉公主了?”秋灵不由的暗暗心惊。
荣妃凄涩一笑:“这也正是本宫所担心的。”
等了片刻,她又敛了笑容,对秋灵道:“算了,横竖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下去吧,吩咐咱们宫里的人统一口径,就说是本宫命人把昌珉送回公主府暂时管制起来的,本来想等着早朝之后皇上定夺,后来她自己精神失常做了傻事。”
“是,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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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灵把荣妃的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天色已经破晓,她赶紧的收拾了就去了前朝宫门口等着章辉下朝,把荣妃的意思给他传达了。
以现如今靖襄公主的身份地位,嫁给自己的儿子的确的确是自家高攀。
章辉虽然心里疑惑荣妃怎么会仓促的就做了这样的决定,但他也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说一不二,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当场就表示知道,那么回去和老定远侯商量,好准备请旨赐婚。
荣妃这一天一夜之内都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等到秋灵带回来的话才稍稍松了口气,正好那边曲嬷嬷也来传信说是靖襄公主醒了。
荣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过去寝殿看了女儿。
靖襄公主吃了药昏昏沉沉的,荣妃陪她说了会儿话就又安排她歇着了,自己也去旁边的偏殿将就着喝了会儿眼。
不曾想刚刚过午就接到定远侯府老夫人叫人紧急递送进宫的帖子,说要求见。
“娘娘,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来了?”秋灵一边服侍着荣妃更衣,一边皱着眉头道。
荣妃抿着唇角不说话,她很清楚自己母亲的个性,这么火急火燎的找上门来,怕是她所预期的婚事——
这样想着荣妃却不曾多言,叫人去宣了老夫人前来凤鸣宫见驾。
老夫人进殿之后先给荣妃行了礼,几乎不等寒暄完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靖襄是金枝玉叶,她的婚事不能草率,我和你父亲已经权谋好了,那个秦啸秦将军会是她的良配,你去跟皇上说吧,让他降旨赐婚。”
------题外话------
嗯,最近杀人放火太血腥了,我决定改邪归正消停两天,于是这一章好温和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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