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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的偃旗息鼓让史可法与黄道周也不由一阵黯然。会议厅内的气氛亦是悄然间扭转,有了这十九位亲王奏疏免禄米作为支持,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既是心虚又是敬佩的心情。
心虚的是一惯给人印象是米虫无用之辈的藩王竟然能有这样一番道德水平,能够奏请皇帝免除藩王特权。相反,他们这些朝中所谓正人君子却没有这么高的道德境界能够将哪一点免税的特权甘之如饴地去掉。
至于敬佩,自然也是这十九位亲王的高风亮节。
朱由检走了。
门又重新关了起来,日头渐渐升起,外间的阳光越来越亮堂。屋内的火龙烧的很暖,让人在这样的温暖下有些想要昏昏欲睡。
朱慈烺重新坐上了自己的高台,他的目光在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上略过。所过之处,无不是躬身低头。
当然也有例外。
张忻、范景文、王铎与史可法、黄道周等人目光对视后,依旧是露出一种斗志昂扬的神态。
张忻起身一礼。
这位刑部尚书颇为低调,却是这一回兵乱的正管。
“微臣启奏圣上,天津兵乱,祸及京津。根据眼下地方奏报,天津城外损毁楼阁三千余处,上报被乱兵洗劫的市镇一共十九处。天津三卫遍布各处,人数恐超十万。如此巨变,恐超刑部之力。还请吾皇裁决!”张忻据实道出,重新将会议厅内的气氛归为正常。
这才是朝议的正常节奏。
大家都就事论事。
落在李邦华等人的身上,却是微微感觉到了一些别扭。这是内阁大臣、大学士们与六部尚书的宿怨了。
在大明架构上,内阁大学士虽然堪称宰辅,然则却没有法定程序上管辖六部的权力。在职权汇报之上,每个部门的长官都可以直接向皇帝奏报。当然,能不能被皇帝看到也是一个问题。
故而,六部虽然品阶低于各位大学士,却许多时候都拥有与内阁大学士们争雄的力量。
刑部本来只是六部之中的末流,甚至还没有工部那样因为有竹木抽分这等收税权力重要。然则,到了朱慈烺时代,局面大有不同。
因为,京师方面的修筑的各处警署都是直属于刑部的。这大大加强了刑部的话事权。此番天津兵乱,在朝廷没有明确定性之前,亦是属于刑部的管辖范围。
李邦华眉头一皱,知道这些保守派又起幺蛾子了。
按照常理,刑部应该首先将事情递交到内阁上审议,再有内阁做出决定。也就是说,这时一种潜规则里越级。
朱慈烺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层,望着张忻的发问,点点头,道:“没错,这一回说到底还是要将天津兵乱的事情给处理掉。天津兵乱,缘由如何,列位爱卿可有查明的?”
史可法只想丢给朱慈烺一个白眼。
范景文、王铎、以及张国维官员们不由一阵沉默。这样的沉默不是被问住了,而是都十分无语。
这缘由难道不是摆明了的?就是朱慈烺逼迫官绅太紧逼反的啊!
但是……
事情却有不能这么直接回复。
一番闹哄哄的议论,朱慈烺拍了拍手,说午饭到了。
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各自商议完毕回来后,继续磕着这个话题。
这一回保守派们显然有了主意。
张忻道:“此番兵乱,据查乃是税关在天津左卫南运河村丈量田亩时胡作非为,收受贿赂后伙同当地恶霸侵吞军户民田。又有当地胥吏曲解圣意,以为敛财之机,在县官推进田赋改革的行动之中抢夺军户之粮交纳田赋,以至于逼迫军户无过冬之积,终于引发兵乱。天津少兵,刑部少丁,难以弹压,至此酿就大祸……”
傅淑训嘴皮子一抽。心道,这不是指桑骂槐么?
虽然都说是什么当地胥吏曲解圣意借机敛财,但实际上是在指责县官给了这些胥吏可乘之机。
毕竟,朱慈烺推进政令十分严厉。县官总有几个想要政绩的,上头催逼,下头自然是肆无忌惮。
这年头地方治理水平低下,所谓税收很多时候都是包给当地的粮长。胥吏下去收税,便是威逼利诱,田赋虽然是针对官绅的。但官绅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而是会如宛平里的大户们一样,将税负转移到贫民百姓上。
只不过,天津左卫虽然现在已然像是寻常乡村。但逼急了,这些人还是可以拿得起刀枪的。更何况,里头显然有卫所高级军官推波助澜。
“不管如何,天津兵乱的事情必须处置下去!”高名衡沉声道:“既然是兵乱,那就事涉国家安危。必须出兵弹压了!”
“若是弹压,则必须先将那些贪赃枉法之辈先行处置!”史可法抗声道。他是廉政大臣,官吏贪赃枉法自然无法容忍。
“这个时候,还是先平乱要紧罢?”高名衡知道史可法在说什么,肃清吏治固然重要,但这个关头哪里还是什么肃清吏治的时候?
而且,这个关头肃清吏治,查问那些在执行新政过程中官员行为是否合法,那不是在挖新政的根基么?没了执行者,新政便是空中楼阁,政令不出紫禁城。到时候,说不定连这一回发发兵要准备的后勤事宜都难以筹措。
人心乱了,还怎么带兵?
史可法昂然道:“老臣看来,吏治才是根本!如不能整肃人心,这一回能有天津卫兵变。下一回,谁又能保证再来一个李自成?”
“来一个杀一个!敢乱国法,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以大明律处置!”杨文岳冷哼一声:“这是国家纲纪。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有法度为准绳。任何理由都不是造反的借口!”
“那好哇!”黄道周轻笑一声,道:“那丁卯年时苏州五义又该有个什么罪名?”
朱慈烺目光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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