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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诸将的心思都在琢磨着该如何说动黄台吉,派自己领兵出去劫掠,有心思狂拍马屁的,唯有一人了。不少人斜着眼睛向那人看去,神情多少有些不屑,但当着黄台吉的面,谁都不敢把自己的不屑表露出来。
范文程。
建虏中相当一部分人,都瞧此人不顺眼。此人最常挂在嘴边上的话语,便是先祖范文正公如何如何。这位范文正公,据说是某个叫“范仲淹”的汉人,乃是几百年前汉人中的大英雄大豪杰,他的曾祖在明国当过兵部尚书,祖父也曾为沈阳卫指挥同知,但他自己,却奴颜婢膝,装腔作势,甚至到了连建虏都看不过去的地步。
“哈哈,范学士庆贺之话说得早了些,还未全功啊。”黄台吉微笑着道。
他与范文程可谓君臣相得,别的人只当范文程是一昧溜须拍马,他却知道,范文程此语背后殊有深意,只不过汉人说话,喜欢拐弯抹角,不愿意直白地说出来罢了。以往他还只是贝勒的时候,对范文程这种腔调是不喜的,但当他成了天聪汗之后,就觉得同样是劝谏的话语,范文程说出来的,就是比别人说出来的要婉转动听。
“虽未全功,但已经离之不远。”看着黄台吉,范文程跪下道:“臣请陛下御驾回师。”
这才是范文程的本意,黄台吉眯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道:“如今我军节节胜利,正是加速进发之时,范学士何出此言?”
“汉人胆小,自然巴不得早些回去!”旁边的鳌拜嚷了起来。
没有人理睬鳌拜,建虏当中有些奸猾心思的,都集中起注意力,想知道范文程那如蛇信般的舌头里,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陛下此次亲征,深入敌国千里,兵临不臣之京,已经是太祖皇帝都未曾有过的奇功了。陛下便是不回师,驻于此处,遣一将领兵向前督战便是。”范文程说得极是诚恳:“陛下万乘之君,岂可以身冒险?”
说来说去,还是些老理由,事实上从黄台吉决定亲征朝鲜开始,范文程便不停地在说这个了。黄台吉心中有些不耐烦,看了看左右,发觉代善等人多少有些渴望。
黄台吉知道他们的心思,建虏虽然建国,可是女真人的野蛮传统还保留了下来,若是黄台吉听了范文程的劝谏,停在此地或者回师盛京,那么他们当中的某一个将获得兵权,指挥对朝鲜的剩余战斗,而这,意味着权势与财富,甚至对某些人来说,还意味着更多!
比如说现在不在他身边的多尔衮和多铎,想来他们还对生母被自己勒令殉葬心有不满,对自己将他们手中的兵权夺来、改他们的两黄旗为两白旗,更是暗藏恨意,若是自己让他们在征伐朝鲜时独占灭国之功,他们在八旗中的威望起来了,掉过头只怕立刻要对付自己了。
“朕听说明国新近封了那个俞国振为南海伯。”黄台吉略一沉吟,然后笑了起来:“扬古利阵亡的京畿之战,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个明国的伯爵,据说还不满十九岁,尚能亲冒矢石。朕身边八旗忠勇将士,远胜过他的那群乌合之众;朕十余岁便随先皇亲临兵锋,指挥作战,更是远胜于他。范学士,你以为朕所言对也不对?”
“陛下……乃大国之君,岂是俞国振一区区小国之爵能比拟的?”
“你只要回答朕,朕在你眼中,是不是不如那个小国之伯爵?”黄台吉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
他心中对范文程确实有些失去耐心,范文程只不过是想表示他的忠心罢了,黄台吉深信,如果自己的兄弟当中某一人将自己弄死了然后坐上这个位置,范文程依然会如此跪拜,表达忠心。
“陛下自然远胜过那个俞国振!”
范文程冷汗直冒,知道今日怕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想到曾经与他并驾齐驱的宁完我,前些时日险些被重新弄去当奴录,他不由得暗暗骂自己。
“既然连俞国振那小国伯爵都能亲临阵前,朕难道说不如他?”黄台吉冷冷瞥了他一眼:“范学士,公文尺牒,乃你所长,出谋划策,亦为你之本份,但替朕做主——你还不够这个资格!”
“臣不敢,臣不敢!”范文程在地上瑟瑟发抖。
“传朕之令,全军进发!”黄台吉没有再理睬他,而是看着周围的臣子——奴才们:“早些降伏朝鲜,早日集中力量对付明国!”
他的心中有一种紧迫感,以前这紧迫感从没有这么强烈过,他总觉得,在明国,在遥远的南方,似乎有一种可以威胁到满清根基的力量,正在茁壮成长。
他必须在其真正长成之前,将之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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