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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忆如很直白:“现在基金经理权利特大,投哪只股,要投多少,公司都放松了监管。那是因为这两年账户储备了不少浮动利润,就算出了问题,有底子不怕扛不住。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不说别的,高位就是风险。我们应该提早做足准备。”
何涣当即表示赞同:“二季度后基金份额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幅增长,更多的家庭是今年才介入基金市场的。这部分人心态不太稳定,很容易情绪化,一旦行情不稳恐怕会引发赎回潮,我们确实应该早做准备。”
刘忆如很严肃:“我已严令监察稽核部、投资决策委员会,每单交易都要层层把关,从严审核,一定要把责任落实到位。”
事情处理妥当,正要离开,刘忆如忽然叫住了何涣:“风险是要监管,不过事还是要做的,今晚我带你去会会薛凌,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本来刘忆如和薛凌约好晚间七点金陵饭店会面,可是还在路上,薛凌就来电话说有事耽搁了,八点才能赶到会面地点,让刘忆如和何涣先用餐,她来喝一杯茶就行。刘忆如并没太在意,准时和何涣赶到了预定包间,她觉得这样也挺好,正好可以和他单独安心吃顿晚饭。
两人在圆桌前坐好,刘忆如先点菜,三下两下点了五六样菜,全是素的。然后刘忆如侧身对何涣笑说:“阿涣,今天要委屈你了,我是素食主义者。”
何涣淡然笑说:“这样挺好,听说经常吃素可以美容。”边说,何涣边细细地端详眼前的刘忆如,这个女人肌肤丰润,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看上去就一端庄美妇人,很难让人相信此人就是海泰基金的掌舵人。
刘忆如轻笑了一下,开始回忆往事:“十多年前,我很喜欢吃肉,一天助理去买便当,帮我准备了两块白斩鸡,但鸡肉上残留的一滴血,让我看了霎时感到心里难过,当时我把鸡肉搁在一旁,从此不再吃肉。”
何涣表示理解:“您是因为信仰,因为慈悲,才吃素的。”
“呵呵”刘忆如不紧不慢说:“人类吃素的原因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因为信仰或者慈悲,不愿杀生;第二种是因为环保;第三种是因为身体健康。不论因为哪种原因都是好的,而我三种原因都有。信仰太玄,但基于环保的理由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将植物蛋白变成动物蛋白的前提是破坏森林、湖泊和草原,腾出更多的地种粮食、喂牲口,后果是水源枯竭、土地沙漠化。中国北旱南涝,沙尘肆虐,都与吃肉有关。至于健康方面理由同样明显,生活水平是提高了,同时心血管病和糖尿病猛增,都是用餐时荤腥太重造成的。”
何涣略感不解:“可是,现在您掌管了一家这么大的金融机构,平时日理万机,完全不沾荤腥,有精力吗?”
“绝大多数人一想到素食,肯定担心营养不够,更别提素食后还要承受工作上的压力。可是,你知道吗?有许多奥运冠军就是吃素的,你能想到美国体育部门曾用素食作为提高运动成绩的一种手段吗?”稍加思忖,刘忆如继续说:“其实就连多数力量大、耐力好的动物都是吃素的,马、牛、骆驼、大象都是如此,虎、狮这类食肉动物爆发力大,它们从牙到胃的结构都只能吃肉。消化肉需要大量的胃酸,但是人的胃酸远远不及食肉动物,食肉动物肠子一般很短,以便毒素太多的肉尽早排除,而人的肠子是九曲回肠,吃肉导致大量毒素滞留体内,这很容易使人生病、便秘,脸上多皱、多斑。”
何涣感慨地说:“看来,吃素的学问真大呀”
谈笑之间,菜上来了。尝了几口,何涣发现这儿素食的风貌竟拟真到比荤食还够味呢
刘忆如看见他感觉很好,并不意外:“你别以为吃素,无非就是几根青菜、几块豆腐,再烩一点香菇杂菜,那就够了。就说这生鱼片,只要卡得兰胶跟蒟箬粉的比例调得好,沾芥末酱油吃,味道不比真的生鱼片差。还有这三丝鱼翅羹,即便采用的是素翅,由于蔬食高汤调得到位,而不是用加了素肉精的食材跟大量味精来增加风味,吃了不会感到口干,反而津津有味。”
何涣连连点头,不住叫好,这让她很开心。气氛正酣,刘忆如忽然说:“阿涣,以后你的工作餐我给你安排,让你每天都吃这个。”
“啊……”何涣顿感讶异。
这个时候,刘忆如猛然意识到这话有点失格,忙补救说:“是这样的。我看公司员工整天埋头工作,活动量不太够,我怕他们身体会受影响,所以想从改善饮食着手,希望能对员工们的健康有益。我想从你开始,局部试点,等沟通好了再全面推广。”
何涣立即奉承一句:“刘总这是‘以人为本’,是我们这些下属的福气。”
听何涣这么讲,刘忆如很失望,她语带机锋说:“食素让人从里到外敏捷、清爽,使形体和思想的轮廓更鲜明。要是你身上的肥肉比女人还柔软,你的太太会很不高兴的。”
这话让何涣窘得很,正不知该怎么回应,忽然一个尖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来迟了,让二位久等了。”
其实薛凌并没有被其他事情耽搁,她要故意耽搁一个小时,是另有目的的。薛凌早就听说刘忆如和何涣关系不太一般,为了证实这个事情,她事先雇人在预定会面地点放了一个小型监听装置。近一个小时中,刘忆如跟何涣所讲的话,她都监听到了。终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薛凌听出了刘忆如对何涣的热切期待,只是何涣似乎有点躲闪,反应相对冷漠许多。
火候差不多了,薛凌突然冒了出来,她笑吟吟地说:“今儿真劳两位大驾……”
刘忆如很客气:“过来坐吧。要不,再点俩菜?”
“不用,我刚吃过。”那诡异的笑脸背后,薛凌暗忖要真陪这双出轨的男女吃素,我这胃怎么受得了?
“那要点什么茶?”
“冻顶乌龙。”
何涣招呼服务员收拾了桌子,又上好茶,薛凌坐在沙发中间,刘忆如和何涣两旁相对而坐,薛凌贵宾似的被供起来。
客户面前,刘忆如对何涣改了称呼和口吻说:“何总,薛总打算再申购三千万份你管的成长先锋基金。薛总说了,你的股票管理水平很高,信得过你。”
何涣受宠若惊:“多谢薛总厚爱在下定当竭力而为,不负薛总重托。”
薛凌很给面子:“何总太客气了。我哥相当看好海泰基金,他说海泰旗下基金大都属于那种精强型的。规模控制得当,操作机动灵活,择机避险得力,赢利水平因此相对比较稳定。不像那些大型基金,规模大效益差,象的身躯,羊的战力,绩效使人失望。”
刘忆如很高兴:“卓总太抬爱了。对了,卓总近来可好。”
薛凌迟疑一会:“我哥,正在山西操心他那几座矿山。最近铁路运力紧张,煤是出了不少,就是运不出去。正犯愁呢。”
刘忆如将信将疑说:“产业运转不畅,造成流动资金闲置,是否应该琢磨琢磨别的投资渠道?”
薛凌表示赞同:“不瞒你说,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何涣很是惊喜:“心动不如行动。像当下这样的火牛行情,人一辈子能够碰到几回?时不我与,耽误一天,少赚的钱都可以让人后悔半年了。”
薛凌思忖片刻:“我最近的两笔申购资金,加起来应该过亿了。不过,这些还都只是先头部队。如果这次我们两家合作成果让人满意,往后肯定还有……”
何涣灿然笑说:“薛总尽管放心,海泰基金定会负责到底。”
薛凌轻轻一笑:“我们既然选择海泰,当然会一路挺到底。这不,客户回款后有了四千多万的闲置资金,马上跑来支持你们。分红拆分后海泰成长先锋净值都还有一块以上,只怕我再动作慢点,我这钱就买不了三千万份了。”
“多谢多谢薛总真是帮了海泰大忙”何涣哈哈大笑,同时再次重申:“您交代的事情,我何涣决不敢怠慢,必将全力以赴。在下在此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此时何涣舞杯弄盏,明显有点得意忘形,薛凌只是轻抿一小口茶,眼睛冷冷盯着何涣,与此同时,刘忆如正用同样的目光紧盯着她。
沉吟片刻,薛凌诡秘地说:“不过,这笔交易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3利益输送
薛凌此话一出,刘忆如立刻很警惕地问:“薛总,什么要求?”
薛凌顿了一下:“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哥有一笔钱陷入中河煤业,希望海泰基金能出点力帮衬帮衬。”
何涣吃了一惊:“你是想让海泰基金掏钱帮你拉高出货?”
薛凌嘻然笑说:“何总真乃大智大勇,大仁大义,海泰基金有此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此刻何涣被薛凌这话呛住了,他并没有答应要做这个事情,她怎么说“海泰基金有此盛情”?这样反客为主着实让人难以接受,但又不好直言回绝,就怕言语轻重拿捏不准,倒把大客户得罪了。
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刘忆如早就对薛凌这种过度热情心存疑虑,既然薛凌已经摊牌,她也不再遮遮掩掩:“一个月前我刚和卓总见过面,怎么没听他提起过这事?”
见刘忆如提出质疑,薛凌顿时脸色大变,同时话中带刺:“难道,刘总不相信我?”
刘忆如缓颊说:“不是,不是。薛总你别多想,只是事关重大,我们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好对症下药。”
薛凌直言其事:“这事虽说事关商业机密,不过就咱们这交情,我就不隐瞒了。我们公司投资部门在股票市场里大量投资中河煤业,大概动用了两个亿,目前出现了一定幅度的浮动亏损。要是我用这一个亿补仓,即使能把股价往上拉一点儿,恐怕也难全身而退。所以这次我申购你们的成长先锋基金,就是希望海泰想点法子,让中河煤业尽量能平稳上行。海泰这回若能帮我排忧解难,作为回报,我这一个亿就交由海泰管理一年,一年之后才会考虑赎回。”
刘忆如冷笑说:“你想通过申购基金,放大操作,拉抬中河煤业。呵呵这种变相融资,似乎不太合法。我们要是答应你这要求,将会牺牲全部基金持有人的利益,这不太厚道哇”
薛凌相当不以为然:“刘总,你这就把我当外行了吧?这种面上的话,你拿去忽悠基民还可以,对我就别来这套了。现在基金行业竞争这么激烈,一个亿的资金一年就是一百五十多万的管理费,你能拒之门外?海泰基金能有今天,我想,应该不是那些基民散户撑起来的。”
刘忆如不示弱:“薛总你不是不知道,眼下中河煤业弱势难改,我们就是动用两个亿的资金也未必能改善局面。要是被套了怎么办?到时候基金的净值因此逆势下滑,那些基民散户还不得骂娘啊这定会影响海泰基金的声誉,所以我们必须慎重评估,以免将来惹出大乱子来。”
薛凌明显有些不快,绵里藏针地说:“刘总果然有理想,讲原则。不过我就不信,海泰基金以前从没操纵股价?从没利益输送?”
刘忆如反将她一军:“你以为呢?”
现场气氛有些紧张,双方态度都很僵硬。合作本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刘忆如不想被薛凌挟持,而薛凌又一直咄咄逼人,盛气不改。
何涣一旁赔笑:“中河煤业本来就在投资决策委员会设定的股票池中,我们多耗点钱操作这只股票应该不算犯规。薛总是想‘小球玩转大球’,不过不宜挑得太明,这事只能打擦边球。”何涣又冲刘忆如笑了笑:“我想刘总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刘忆如让步说:“是的,可以考虑。”
“就这样吧。我过两天就把钱转过来,至于下文,我会静候佳音。”说完,薛凌甩手而去。
要离开饭店时,何涣突感内急匆忙跑进了洗手间,正方便着,听到相邻的隔间传出奇怪的声响。当时没太留意,出门后一位女士扯住他的袖子焦急问:“先生……先生,有个男孩进去多时,你看见他了吗?”
“男孩?好的,我再进去看看。”
又进了洗手间,何涣左顾右盼没看见人。厕所就这么大块地,那孩子会跑哪去呢?何涣忽然想起刚才那阵声响,他打开了隔壁的门,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满头大汗摆弄着马桶的抽水器。
何涣笑问:“喂,傻小子。在这瞎折腾什么呢?你妈妈在外面等你。”
男孩转过了头,瞅了何涣一眼,喃喃地说:“我不是傻小子。”然后又指了指墙上的“冲冲冲”三个大字:“这马桶抽不出水来,我要这样走了,别人就不好方便了。”
这话让何涣震惊了。
这是一种什么意识?厕所的抽水器坏了,不是他的责任,男孩完全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为了不侵犯“冲冲冲”这个规则,男孩始终没有想过离开。谨守规则,如此执著,多可贵的品质
何涣对男孩肃然说:“快找妈妈去吧这个,我来帮你解决。”
随后,何涣拨通了饭店前台的座机……
那晚,何涣陪刘忆如散会儿步,其间,他对她讲了刚才的故事。
刘忆如轻声说:“怎么,受触动了?”
“是的,那小男孩教育了我,我想……”
刘忆如打断说:“薛凌那事侵犯了规则是不是?”
“坦白地讲,这点不能否认。”
刘忆如叹口气:“中国股市还很封闭,侵犯规则或者变相侵犯规则,已成家常便饭。有什么办法呢?不去适应,就会很难生存。有几个人在乎‘厕所’是否干净?”
“是的。有的黑庄上完厕所,不冲水就拍拍屁股走了;有的上市公司造假,连自己屁股都不擦,就提裤子走人;有的监管部门,明知抽水马桶坏了,却不及时派人维修;有的中介机构,脸忒厚心忒黑,去人为的弄坏马桶的抽水器;而众多的股海浮生,对环境极差的“卫生间”却熟视无睹,对随处‘方便’者听之任之。”
刘忆如很诧异:“阿涣,莫非你认为咱们不应该答应薛凌?”
何涣愣了一下,后又沉默下来。何涣掏出了一支烟,正要点上,被刘忆如一把夺去:“不许在我跟前抽烟。”
何涣赶紧自我调侃一句:“领导,我错了,我悔过。”
刘忆如揶揄说:“凡事要听领导的话,不许自作聪明,不许调皮捣蛋。”
何涣连忙配合:“yes,madam(是的,女性长官)。”
过了一会,刘忆如慢慢收起了笑脸:“阿涣,想在基金行业继续生存下去,就决不要对抗这个行业的潜规则,既然无法改变这些,那你就只能适应它。”
何涣略感困惑:“难道,这次咱们也要坐一回庄?”
刘忆如话中带了层玄机:“那倒未必,具体还是要看你的操作。路是靠人走出来的,你是基金经理,精英中的精英,即使无路可走,也要自己走出路来。”
薛凌离开金陵饭店,径直去了城东一座极豪华的海滨别墅,卓荣泰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薛凌车还没有靠上车位,就听到别墅内传出一阵粗放的咆哮声。女佣人慌慌张张跑下来,朝她小声唏嘘:“……您注意点,老爷正生气呢”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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