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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还硬朗,能坚持。”
“书记说笑了,我可不敢拿你的身体乱说,时间久了,就是想请你一起坐坐。”
“改天吧。”说完,楚玉良啪地挂了电话,没给对方留一点余地。
楚玉良不是不想吃这顿请,一想电话那头请他的人,就禁不住心旌摇曳。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跟万黛河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必须得讲策略。
策略比什么都重要。
简单吃过午饭,楚玉良小睡一会,跟校工会老王打了电话,让他准备一下,下午去医院。
耿立娟住在金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楚玉良他们赶去时,已是下午…。之前老王给医院方面打了电话,值班医生已等在楼道里,相互握手时,楚玉良感觉对方很眼熟,经老王一介绍,他才恍然记起,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医生原来正是宣传部长强中行的夫人。他这个党委书记,真是官僚啊,居然连部下的妇人都不能记得。赶忙抱歉地说:“楚大夫辛苦了。”
叫楚静的女大夫淡淡一笑:“书记辛苦。”
说着,一行人就往病房去。楚玉良暗暗发现,这个跟自己同姓的漂亮女人好像对他有敌意,尽管脸上也露了笑,可那笑生硬,勉强,而且还带着施舍的味道。她会不会把强中行被带走这笔帐记到我头上?楚玉良心里乱想着,脸上却破天荒地堆出一层和蔼。大约是他那张书记脸老是绷着,忽然间一和蔼,让人受不了,就连边上的老王都觉奇怪,不停地拿眼看他。
病房在五楼最里面,隔离区,也是特护区。楚玉良进去时,耿立娟用完药不久,正在酣睡。脸色上看,她的病的确很重,给人一种奄奄一息的恐怖感。楚静轻声道:“这种病很受折磨的,不过她很坚强。”楚玉良大约也动了恻隐之心,带着遗憾说:“太可惜了,她这么年轻,又……”他没把漂亮两个字说出来,可能是觉得,当着楚静面,夸另一个女人漂亮不大合适。
“疾病是不会同情任何人的。”楚静没在意他说什么,她在尽一个医生的职责。
老王赶忙将花蓝还有水果摆放到窗台上。
“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学校解决?”楚玉良问。
“这你得跟家属谈,我是医生,没法回答你。”
楚玉良哦了一声,本来他还想在楚静面前表示一下学校的关怀,老王来时带了五千元钱,是他点头同意的。听楚静这么一说,他倒是不好意思开口谈钱了。
正说着,病房门轻轻一推,进来一位中年男人。陪同楚静的护士赶忙向他介绍:“这位是病人的表弟,这些天病人都是由他照顾的。”
楚玉良伸出手:“我是江北大学的,姓楚。”
那人握住楚玉良的手,客气道:“我认得你,江北大学党委书记。我叫徐大龙,在江龙县工作。”
楚玉良疑惑了一下,感觉徐大龙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一时又记不起来。
徐大龙又说:“我正在读江北大学研究生班,算是您的学生,不过我这个研究生,是在职的。”
楚玉良哦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他疑惑的,不是这件事,徐大龙这名字,他真是在哪里听过,但决不是在研究生班上。在职研究生班,是江大跟春江市委党校联办的,在大学也算是一门产业,但这事跟他关系不大。他是书记,重点工作是抓思想。
交谈几句后,楚玉良告辞,医院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况且这里的气氛他受不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躺在床上,慢慢让药水把自己熬尽,对谁来说,都是件痛苦的事。
楚静没有远送,病房门口就跟他说了再见。徐大龙倒是一直跟着,下了电梯,快要分手时,徐大龙忽然问:“楚书记,我表姐夫的事,啥时能有个结束?病人躺在床上,学校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有时间陪自己的妻子?”
“你表姐夫?”楚玉良脑子里想着别的,忽然听见徐大龙说表姐夫,糊涂了。
老王赶忙说:“就是路平。”
楚玉良惊讶了一声,道:“这事我还真做不了主,我这个党委书记,管得了校内管不了校外。”
徐大龙遗憾地垂下目光,脸上的希望暗下去。
楚玉良趁势离开,上了车,他才长叹一声:“老婆患不治之症,他又……这个家,让人伤心。”
见老王悲恸着脸不说话,他又道:“对了,楚医生怎么对强部长的事漠不关心?”
老王还是没说话。楚玉良只好闭上了嘴巴。
车子刚要出医院大门,突然被耿立娟的母亲拦住了。
耿立娟的母亲为女儿四处筹措住院费,跑得双腿都要断了,才借到可怜的五千块。她揣着五千块钱,急匆匆回到医院,一抬头,猛然发现了楚玉良的车。
好啊,楚玉良,你总算让我给撞上了
“下车”她冲车内的楚玉良说。
楚玉良颇为丧气,怕遇谁,偏就给遇到谁。犹豫片刻,还是顺从地下了车。
“楚书记,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老太太话中有话。耿立娟住院后,老太太找过江大,想从江大这边寻求点支持,工会老王再三说,这事得楚书记点头。老太太就去找楚玉良,她找一次,楚玉良忙一次,到现在,都没能从楚玉良这儿得到答复。
要说,老太太跟楚玉良还算认识,老太太以前在单位也当过一阵子领导,台上台下的,也跟楚玉良打过照面。没想现在她退下来了,楚玉良反倒装不认识。
“有什么事吗,我很忙。”楚玉良极不耐烦地道。
“忙?你楚书记当然忙,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忙完你的事,还要忙别人的事。”老太太一气之下说了许多,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不沾边。楚玉良赶忙打断她:“有事只管讲,我还急着开会。”
“好,我问你,姓路的是不是你们江大的干部?”
“你是问路平吧?”楚玉良松口气,他真怕老太太一激动,说出不该说的话。还好,老太太只是问路平。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嘀咕,老太太拦他,究竟想做什么?要钱,还是?
“就是这个白眼狼”老太太恶恨恨说。
楚玉良彻底松下一口气,看来,老太太是为路平发火,这就好,只要不冲着他楚玉良,一切话都好说。
“老人家消消气,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们跟你一同想办法。”
“想办法?人都病成这样了,你们才知道想办法?我问你,姓路的为啥没来?”
“这……”楚玉良不好回答了,难道老太太还不知道路平已经“进去”了?
“是不是你把他送到了纪检委?”老太太忽然问。
楚玉良蓦地一怔,警惕地瞪住老太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姓楚的,你干的好事以为别人不知?别在这里人模狗样给我装,我林墨芝还没老糊涂”
楚玉良暗暗叫苦,这个老太婆,真是疯了不过嘴上,还是很和气:“老领导,就事论事,攻击别人的话,最好不要乱讲。”
“乱讲,你说我在乱讲?”林墨芝脑子里不知道是啥想法,兴许是让女儿的病急坏了,讲话有点疯癫。“那好,楚书记,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讲一讲,让大家听听,你楚玉良楚书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林墨芝摆出一副架势,样子比刚才凶了许多。这期间,就有进进出出的人往这边涌来,不大工夫,楚玉良他们就被众人围住了。
工会老王赶忙跟林墨芝说好话,劝她消消气,有啥要求尽管提,别把话题扯得太远。林墨芝噎了几噎,没把牢骚话冲老王发出来。女儿住院后,老王陪着校长孔庆云来过两次,女儿第一笔住院费,还是他代交的。一看老王出面,林墨芝不好发作了,不过对楚玉良,她还是怀恨在心。
这事说来话长。路平跟耿立娟结婚后,感情很好,小俩口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很滋润。惟一的缺憾,就是没有生育。为此事小俩口奔走了不少地方,求医问药,寻偏方。林墨芝也为女儿捏一把汗,生怕查出是女儿的问题。林墨芝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就生育的晚,三十多岁才有了孩子,就为这点,两口子差点离了婚。林墨芝怕路平有意见,对女婿是格外的好。她退休退得早,退下来没事,就主动当起了女儿家的保姆,所有家务,她都默默承包了。路平下班回来,茶都不用自己泡,林墨芝会亲手给他捧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晚上还要为他准备洗澡水,把路平侍候的,跟皇帝一样。小俩口四处寻医那些年,工资开销紧,林墨芝把每月的退休金都贴补在了这个小家里。谁知不幸最终还是降临,奔走了多家医院后,耿立娟最终确信,她患有先天性输卵管异型,不能生育。
林墨芝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路平会不会提出离婚?那阵儿,路平表现得格外优秀,不但对耿立娟好,对她,也是分外热情。路平在学校忙,不能按时回家,自从耿立娟的病情确认后,路平开始提前回家,回来就抢着做饭。周末,他一准儿要推掉应酬,陪她们母女上街购物。林墨芝有时借口腿疼,不去,故意给他俩单独上街的机会。女儿一回来,她就拐弯抹角问,今天转了哪些地方,购物没,谁掏的钱?女儿一一作答,顺便再把老公夸一番,林墨芝这才舒舒服服展开笑脸,哼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上街转悠去了。
林墨芝这辈子学的歌不多,哼来哼去,就那么几首**歌曲。对眼下那些流行歌,她一听就耳朵疼。
这样过了没一年,就在林墨芝彻底放下心,踏踏实实搬回自己的家没多久,风云突变,路平跟耿立娟闹了起来。一开始小打小闹,拌个嘴怄个气打个冷战什么的,慢慢升级,终于有一天,两口子大打出手,耿立娟披头散发跑回娘家,跟当娘的哭了一晚上委屈,并且,说出了一个骇人的事实
路平有了外遇,他跟一个叫龚建英的女大学生在校外租了房,早就过起了小日子
林墨芝震惊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在她眼里忠厚老实一心扑在学问上的路平会做出这种事。“他可是为人师表的人啊——”半天,她这么说了一声。后来的消息证明,女儿耿立娟并没说谎,早在一年前,也就是耿立娟在北京协和医院得到最终诊断结果,此生不能受孕时,路平跟大四教育系女生龚建英就有了非正常男女关系,龚建英还为路平坠过一次胎。据说坠胎之前,来自陕北黄土塬上的龚建英以死威胁,非要逼路平娶她。路平慌了手脚,生怕这事张扬得太厉害,会惊动校方。一个早已拥有家庭的男教师,跟自己的女学生发生这样有背师道的事,校方是坚决不会放过的。无奈之下,路平花了几万块钱,并答应等龚建英大学毕业后,一定娶她。龚建英怕他反悔,让他写了保证书,并在保证书上特别注明,路平跟耿立娟的婚姻,必须在她大学毕业前一个月解除。
未等路平提出离婚,耿立娟就先患了白血病,也许是上苍有意要成全姓路的,让女儿得了这不治之症。女儿住院期间,路平只来过两次,一次拿来三千元钱,一次,提来一蓝水果。
一想这事,林墨芝的心就烂,就疯,就要冲整个人世间吼上一声:上苍啊,你到底公还是不公?
林墨芝还得知,路平所以有恃无恐,置死亡线上挣扎的妻子不顾,公然跟自己的学生在外开房,是因背后有楚玉良撑腰,是楚玉良纵容着路平
这天的战火最终没燃起来,工会老王使出浑身解数,将气愤填膺的林墨芝拉到了病区,正好徐大龙下楼,老王将林墨芝交给徐大龙,急匆匆去找楚玉良。
楚玉良并不清楚,老太太跟他发的哪门子邪火,更没想到,老太太会把路平这笔帐,记他头上。
要说楚玉良也冤,路平跟那个叫龚建英的乡下学生有染,这事他知道,是无意中撞见的。有天楚玉良去校办找路平,想过问一下学生公寓管理的事,门锁着,敲半天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楚玉良来气了,上班时间不坚守岗位,这是哪门子校办主任。他打电话叫来校办秘书,秘书告诉他,路主任就在办公室,没出去。楚玉良不相信,让秘书带他去。结果秘书打开门后,不该看到的一幕让他看到了。
路平跟龚建英像是刚刚做完啥事,慌慌张张往好里整理衣服。看见一脸窘相的秘书,路平结结巴巴问:“你……你不是去教育厅了么?”
秘书是个刚毕业的女孩子,是从北大分来的,她也没想到会撞上这一幕,脸上烧起两个火团,十分困窘地说:“我……我没把资料带全。”
那天的楚玉良表现出良好的素质,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轻轻咳嗽一声道:“没事,我来看看强部长在不在这儿。”
第二天,楚玉良就把龚建英叫到了自己办公室,结果,龚建英哭哭啼啼跟他说了三个小时,差点,让他一激动干出错事来。不过,龚建英等于是帮了他一个忙,这忙,除他之外,没人知道,包括当事人路平,怕也还蒙在鼓中。
楚玉良深深吸口气,有时他也会对路平动动恻隐之心,更多时候,他却认为是活该。
谁让他当初要往孔庆云那条线上站呢?
政治就是政治,容不得半点同情,这是党委书记楚玉良坚定不移的从政原则
搬迁工作受阻,立即引起江北高层注意,冯培明还在春江,就将电话打给李希明。冯培明这次没有客气,话说得很硬:“希明同志,你这个厅长怎么当的,省委定下的调子,你也敢推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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