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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一日,静儿引着几个小太监边进来边道:“姑姑,宫里送了日常用的器物来。”

我忙吩咐给几位公公打赏,收下东西清点。

再一细看竟是满满一大篓子,原来的例份都多了好些,一个茶杯,便有粉彩、珐琅、青花几种色样。

正奇怪呢,听得其中一位公公说:“这是造办处新进的东西,高公公说让姑姑看着喜欢的随使。”传了话便要走。

我急道:“公公请留步,这么许多,月琦着实用不完。既便再多两件留给主子们来时用,也怎么都够了。”

“那……”

“您看,我挑个几件,多的还是要烦请各位公公……”

这在宫里当差的都是机灵的,佛堂本来就小,哪里放得了这么多东西,小太监们又比不得那些有官品的,,送他们些或可偷出去卖了,多少也能贴补点家用。

我转身去看那篮里的,只见珐琅彩是在白瓷胎上直接绘出的一枝幽兰,烧得极其清丽雅致,全不似西洋进贡的铜胎质花瓶那般艳俗,让人一见即喜。

遂伸手拿起那茶碗细细端详,这花色和韵致……突得心里一动,脱口便说:“这个是八爷督造的吧。”

几个小太监一听都是面面相觑,只一个反应快的:“呦,姑姑说的可不是,这造办处还不都是内务府管着的,不是八爷倒是那位?”

我心下一转,想着今时不比往日,恐怕已是多言,不过一笑掩过,便留了那套珐琅彩的,让他们自去。

可不过第二日,宫里来上香的女孩儿们就都议论起了昨儿的大事——

“昨儿个皇上大发脾气了。”

“姐姐说的可是太庙那事?”

“可不是,皇上就为太庙新设的更衣帐房有那股子漆味,便让廉亲王、工部侍郎、郎中好多大人跪在太庙前整整一晚上呢。”

“阿弥陀佛,保佑我和姐姐近日不受责罚才好。”

转头下意识看了看静儿,却见她避开我的目光,略显局促。

是了,必是我那日无心的一句,可这宫里却有哪个不是有心的?

胤禩,深秋风紧,昨晚我已换了厚暖的被褥,这样凉的夜,你可受得住?

雍正三年十一月初五,我看着静儿撕去年历上的旧纸,却不觉有任何留念。苏麻姑姑啊苏麻姑姑,你在这宫中平淡如一日的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知道你爱的人不是玄烨,可你又为何长留宫中?是不是只有当我和你一样老去的时候,才会明了。呵,当然,前提是我能等得到那一日。

“姑姑,你在笑什么?”从门前传来的是年轻的男声。

“三阿哥、四阿哥吉祥!”弘时和弘历都已长成英俊的少年。

如果不是他们的阿玛默许,我想这三年是不可能有他们频繁的来给这个佛堂一点生气。少年的朝气刹时点亮了灰暗壁龛下的房间,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我推开些窗,笑着给他们让坐。让静儿把桌前的水仙挪开,好腾出地方说话。

“静儿,别挪得太远了。”弘时先吩咐了,弘历接着说:“姑姑这儿的花就是比宫里的开得好,又香又婀娜,才是沾了仙气的。”

我正忍不笑道:“四阿哥如此恭维奴婢,奴婢可受不住……”却听弘时抢道:“皇阿玛吩咐了,不让您在我们跟前称奴婢的,我们也听着别扭。”弘历在一旁猛点着头。

我先前的好心情不知怎么的就淡了,随即道:“那是皇上的恩典,奴婢却不敢越了分寸。”

屋子里一时冷了场。

唉,何必谈这个人呢。

“我正想折几枝红梅,劳烦两位阿哥同去如何?”换个由头也好。

弘历一听,已然抢着说了:“这还要劳烦姑姑吗?外头怪冷的,我们去折了来,姑姑给看看好不好,不就得了。”说着拉了弘时就出去了。我忙让静儿一快儿跟上。

从雕框的窗格望去,鹅黄、宝蓝、酱紫的坎肩、长袍,映着那白雪红梅,可恨没有一架相机。

一会儿就折了两枝来。两个孩子硬要我猜,哪个是哪个摘的,还得评个高下。

他们又见静儿在给我使眼色,就起哄似得把她支出去了。

这折来的两枝梅,一枝花繁枝粗,形态张扬,似有华盖罩顶;一枝则孤傲独行,剑气清泠,别有一番意志。

我看着他俩略显期盼的神情,指着那华盖之势的说:“这个是四阿哥折的吧。”又转头对弘时笑笑:“三阿哥品味非俗啊。”

弘历听了直嚷嚷说,一下就让我给猜着了,不好玩。又说我偏袒弘时,说他折来得好。

我也不急着辩驳,笑着再望弘时时,却见他脸色有些异样。

不及深究,先哄过弘历,说他爷爷康熙最爱这等气势的形态,直把那小子乐的。

其实,两个孩子都很聪慧,弘历已然看得出日后好大喜功之势,他是个开朗热情的个性,从小到大如此,难得的是又很知分寸,怪不得人见人爱。

弘时自小却变化很大,他儿时很喜欢摆些公子哥的脾气,如今不再少不更事,脱了那凌厉的气势,却换上了皇家派头,且来得那样自然,让人不禁仰视。弘时性格内向,心思缜密,其实很有点像他阿玛。可能太像他阿玛了,所以胤禛不喜欢他。也许……还因为他有种天然的帝王气。

人太过扎眼,总不是件好事。

一会儿,众人坐定,静儿奉了茶点上来。我见弘时不语时总紧锁着眉,不由的问:“三阿哥有什么烦闷之事吗?”还不等弘时答来。弘历先“噗嗤”笑开了,“姑姑有所不知,皇阿玛要给三哥挑福晋呢。”

“哦,这不是好事吗?”我一顿,再看看弘时皱得更紧的眉头,试探着说:“是皇上订的人三阿哥不中意吗?”

他半晌没答上话来,弘历又忍不住插道:“也不知三哥怎么想的,皇上都拟了好几家了,也问过三哥的意思,可他总拿不下主意,皇阿玛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我听得一笑,“原来竟是挑花了眼不成,大不了挑一个做了福晋,别的中意的姑娘再做侧福晋也好啊。”

不想说到这儿,弘时顿时涨红了脸,从嘴里硬生生蹦出一句话:“若我要娶,只娶姑姑这样的!”

我见他全然不是在开玩笑,吓得忙把静儿支走。看来,只有我还把他们当孩子。

弘时还楞楞地瞧着我,直叫我不知怎么办才好。却听得弘历对着他三哥一声喝:“三哥!你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我们兄弟间玩笑也就罢了,你怎么在姑姑这儿也浑说!”

弘时索性不支声了,只咬着下唇干坐着。

我只重重地对两人道:“这事千万不能让你们皇阿玛知道了,出了这门谁都不许再提!”

起身送他们出去时,弘时故意拉在了后头,悄悄地对我说:“今儿个宗人府议定要革去八叔的亲王,已经送交皇上了。”

我顿时脚下一空,亏得弘时扶住。心想难道时日已经差不多了,老天真要让我将这些人的终途都看完了才安心?

弘历听见动静也跑了回来,一看我的面色再看看他三哥,已经猜着几分,“姑姑不愿意听的那些事,你说来做什么。”

“四弟,这几年,姑姑关心谁、想听谁的事儿,你不是和我一样清楚。难道只报喜不报忧才好?”

“好了,你们都别争了。先回去吧。”我心里烦了,终于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三阿哥,朝中近日终不会太平,你若一旦大婚,便不能再小孩子言行了。需处处谨言啊,千万别惹皇上不高兴。”

见弘时不搭话,弘历先急着道:“三哥,你怎么突然糊涂了,姑姑从前说的哪句不是应了的,你还不快答应下来。”

我心知他不愿意,他既看不管他阿玛的许多行径,又同情他八叔、十四叔的遭遇,身为臣子,弘时说些劝谏的话也是为他阿玛好,可如此这般,反更不能得他阿玛欢心。

不知弘时日后又是怎样的劫数在等……

又过了一月,雍正三年的十二月,大孝三年已满,宫中各处开始张罗,换下帷幕,各宫也忙着把收着的东西拿出来,等过了正月就可以摆上。

旧来服侍的老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撤散离去。很快,皇上也要选秀了吧。

一日,李德全身后跟了个小太监到佛堂来,他这样当差的人无事不登门。如今胤禛自有带来的人伺候,不知他的日子过得如何。

不料他一进门,一句话不说,先给我行起了大礼。惊得我忙去扶他,只听他口中念叨:“姑娘无论如何受奴才这回礼,也让奴才走之前安了这份心。”

“这是从何说起,从来都是奴婢受得公公的恩惠提携。不想,如今连您都要走了,只剩我一个,了无生趣。”

“姑娘千万别,老奴这是千该万该的。”

一时说得两人都是无限感伤。

赶紧扶起他时,却觉得手里多了个纸团,又见他脸上不动声色,手上暗暗使劲。我遂也和着他不露响声,把东西顺势落到了袖子里。

晚间独自打开一看,写着:“三日后,姑娘门前ju花若一株未少,便是老奴已遭不测,切记佛堂外,右角门旁,排水渠下第三块青石,内有信函一封。若老奴安然出宫,自会带走信函,若不然姑娘看后自会明白。”

怀揣不安直等到第三日清晨起来一看,数了又数,还是十二株。又等到第四日,还是如此,心顿时凉了半截。趁角门未开,取了青石砖回来藏好。

不一会儿静儿来了,也无心应酬她,只推说身体不适,想静静,让她自去别处。急急关了门,去看那信。

既看了此信,老奴自然已不在人世,并有不得已之景况才叙及往事。

事情还要从康熙二十九年御驾亲征说起,当时皇上驻兵博洛和屯,噶尔丹夜袭军营,内得奸人所应,陷圣上于危急。

博库泰;敏臻之子桓真,时为御前行走,他护着皇上骑锦云驎突出重围,追兵合围之际,主仆不得已互换了身份,由桓真引开敌军而去。

桓真奋力救主,终不敌而自尽于崖下,噶尔丹验尸即知其非圣上。两军之后皆失去圣上踪迹达半月之久。

后圣上和近卫失踪的消息走漏,一时只得对外称:皇上得疾回銮。

裕亲王外侄女额尔喀;熙琳,时已是桓真的未婚之妻,她一人单骑,乔装寻去,由于迷了路,竟意外与圣上相遇。

两人互不相识,皇上以博库泰;桓真的身份掩饰,熙琳则从未见过桓真,阴差阳错,皇上又身受重伤,熙琳一路保驾避祸,虽频频遇险,两人却大难皆度。此后圣恩眷顾,熙琳仍无缘识得真龙。

待到真相大白,两人方知桓真已为主尽忠。熙琳是个烈性女子,不肯原谅皇上欺瞒之事,此后更要随桓真而去,若不是太医说有了格格您,只怕……

自此熙主子再不见圣上,任凭圣上屈尊苦求……

裕亲王福全和博库泰;敏臻又每每劝皇上以国事为重,后来的事就是格格都知道的了。

想当年熙主子曾说,若是男孩,便要叫母子双亡,免得日后,悔不当初!圣上虽嘱咐敏臻日夜看守,心内仍惧怕万一。

后来诞下的是位格格,皇上比得了阿哥还要高兴。因格格是初一生的,皇上即赐名“月琦”,取“与月齐出”之意。

那个白玉香草龙纹的镯子,是皇上初识熙主子时给的信物,原是孝庄老太后的东西,格格一定好生收着……

一时五雷轰顶,再看这落款,竟是写在圣祖归天后一日,原来李德全早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额娘和皇上……

怪不得皇上从不责怪于我,怪不得我一个小小宫女却能独住一屋,怪不得我抗了旨都能保得性命,怪不得皇上在额娘去世那日来佛堂,皇上对胤禩的气,竟也逃不去我连累他的一份……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一时翻江倒海涌来,将我震得呆坐半日。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原来和胤禛、胤禩、胤禵……和所有人都是兄妹,又是一身冷汗。

李德全他为何遭人毒手?又为何要预留这封信?连圣祖爷都能信得过他,他定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里,可李德全为何现在要说?是什么人知道了吗?又是谁要了他的命?

整整一天,我不知时空所在……却已渐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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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的大年初一,皇上去家庙祭祀完毕,吃了合家团圆饭,入了夜,和往年一样来到佛堂。

其实,一年里胤禛来佛堂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他总是沾着满身的腥风血雨,我可以理解,却还是抵触着这样的他。

也许少开些杀戒,对所有人都可以轻松些。但走到今天,谁又有选择的余地呢?

幸好,大年初一的他是不会为了这些烦人的事到佛堂来寻清静的。

看着他进屋,照例起身去奉茶。清水注入,缓缓地,茶叶在粉彩的杯子里慢慢舒展,淡香盈室……为什么自己不能试着换一种心境去看胤禛呢?就这样放下防备,放下执念,放下彼此?

胤禛显然被我难得的态度弄糊涂了,他幽深的眼眸里怀疑多过相信。

奉了茶,我让静儿下去,对他说:“皇上,把腰间的玉箫借我好吗?”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转身笨拙地想要解下,那明黄的丝线却不听使唤,固执的缠绕在一处。我走上前,挨着他蹲下,伸出手要去帮忙,不知怎么的也给那丝线缠了个紧。

他一时停了手,我略定了定心神,一下、两下,片刻结便解了。忍不住觉得好笑,抬头去看胤禛,却发现他也在笑。

那笑容挨得那样近,那样真,那样难得。

“皇上,您笑起来很好看。”我贪恋地望着他道。

“月琦,是吗?朕还是愿意看你笑。”说着这样温柔话语的人是胤禛吗?

我起身走过去,靠在窗前,屋外,天地一片雪白。看着景,便自顾自吹起玉箫,一曲接一曲。良久,我听见胤禛悄悄起身,走到焚香的琴案前,试了试弦,清丽的琴音随即相合而出……

也许韶光短暂,所以才特别让人觉得珍念吧。

我缓缓停了箫声,看着胤禛,他的眼神如此不设防,我有些不忍开口,“皇上,我想出宫去走走。”

他的眸色顿时变得深暗起来,说:“你是想去……见什么人吧。”

我并不否认,只轻轻嗯了一声。

半晌,他淡淡道:“回来后……若还能像今日这般对朕,就让你去。”那声音恳切地近乎哀求。

我背着他略点了点头。

好吧,胤禛,如果我们还会相见。

十多年没有走出宫门,对我来说却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这个世界除了深宫,我什么都不知。

胤禛没有派任何特别的人跟着我。

其实,我想他早猜着我要去见谁了,可他还是不确定,所以临行前让人给了我两份地图,另外安排了车马和路费。

胤禛,事到如今,我已没有什么想瞒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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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化,日近东陵。

大漠一般广阔的孤寂,天蓝得纯净得让人想哭,当我踏出马车时,寒风阵阵冷冷地掠过。

胤禵、皇阿玛……

还远远地离开大石牌坊长长的一段,就有护卫陵寝的守卫把关。

我虽然没带什么随从,却坐着宫里的车子,穿着云锦织的袍子,所以来询问的人还是极其恭敬。

没有文书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和来帝陵的目的,如果通不过关检,什么也是枉然。

“请你们这儿主事儿的出来,我有皇太后给十四爷的口信。”从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摆出实足的架势唬人。

守关的小将来了,我知道这回不会那么容易唬住他了。

退下手上的白玉香草龙纹镯子,用帕子包了交给他,“我是皇太后跟前的女官,有急事要和十四爷说,这是太后给的信物,匆忙不急报备文书,你只管把这个给爷看就行了。”

他将信将疑地看看我,又仔细看了看那镯子,点点头挥手叫了个军士,带上东西快马加鞭地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远处隐隐地来了两匹快马,只消一眼,我便心灰意冷无力前行,那马上的人绝不是胤禵。我千里迢迢而来,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来人一个翻身下马,飞快地跑至我跟前,竟激动地不能言语。我定睛一看,认得是胤禵跟前的福安。

他已先行跪下磕头,我是受不惯礼的人,微一让,便问他道:“十四爷还好吗?”

他一听,只唤了声“姑娘……”便径直啼哭不止,那哭声悲切幽恸,让人不忍悴听。周围将士中很多人红了眼,我遂知他们都是胤禵的旧部,也都是些难得忠心的人。

一时悲凉无限。

“福安,爷出什么事了吗?我想见见他。”等福安稍平静些,我忙问道。

“回姑娘的话,福安只是见到姑娘高兴,爷很好,您别担心。我这就带您过去。”他让车夫跟着,直走到了守陵的别院。

简单的几间屋子,没有守卫和见不到下人的庭院,几棵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苗,此外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想起十数年前他还只是贝勒时皇上赐的豪华王府,现如今的大将军王,当今圣上的亲弟,竟……如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怎不叫人心寒?!

福安将我引到厢房,来了个丫头帮手伺候着。我见院里破败得不成样子,下人们似乎也不见几个,禁不住问福安:“福晋呢,还有爷的那些侍妾呢,这屋子都没人管了吗?”

福安手里突的一顿,低低地回说:“福晋头一年来了不多时,就病了,大夫说是吃不得这里的苦。爷听了说:这本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就让福晋回去了。”

“爷本来就没有几个侍妾,爷又说守陵带着没有名分的女人也不合规矩,就给了她们些身家银子,这几年散的散,留下的也都在老宅侍侯福晋了。”

我听了,叹了口气,“福安,你不容易啊。”

一句话又把他引哭了,想来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姑娘,您先歇着,爷过了晌午刚去后山跑马,不到暮时是回不来的。”说完,福安正准备带上门出去。

我一呆,原来胤禵不在院里,那他还不知道我……

“福安,你认得去后山的路吗?”我急急问他。

“认得,姑娘你?”他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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