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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仁顿了顿,又道:“世间最怕的便是‘聪明’二字,聪明人每寻捷径,好走极端,稍有不慎,就会被聪明所误,将‘我心’等于‘宇宙’,却不将‘宇宙’视为‘我心’,最终在邪魔之道上越走越远,再难回头。单论心机、悟性,除了李师师,当今之世,只怕再无人能高过济安太子。他年纪轻轻,修武不过一年,竟能达到如此境地,简直匪夷所思。我与他相处一个多月,如未看错,他已修成旷古少有的‘无脉之身’,又从共工的柴刀上悟成了‘无形刀法’,假以时日,只怕连李师师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王重阳听了更感佩服,点头道:“太子殿下的修为确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我与他在蓬莱山初次交手时,还只空有一身真炁,如今已经在我之上了。最了不得的,便是他经脉尽断,竟然还能自如运转真炁,也难怪师尊认定是他拿走了‘混沌皮图’,修成了混沌之身。”
刘德仁摇头道:“混沌皮肉相吸,如果济安太子当真拿到了‘混沌皮图’,又怎会搜寻不到那孽畜?他这无脉之身,只怕是他因缘际会自己悟创出来的,所以贫道才说他是我所见的第二聪明人。只可惜他满心恨火,一腔杀机,得了共工的柴刀后,整个人便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如果不修‘大道’,必定误参‘无情’、‘不仁’之意,成为共工、李师师一样的邪魔。”
王重阳大凛,他也不知听蛇圣女说了多少许宣的坏话,心中只不肯信,此刻又听刘德仁这般论断,不由有些将信将疑起来。但连月来,与许宣朝夕相处,早已将他看作了生死挚交,时时感念的,都是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实在无法将他视作敌人。
见他默然不语,刘德仁又是微微一笑,道:“王官人,你宅心仁厚,待人赤诚,眼中所见的尽是好人,就连李师师这样的魔头,你也感念恩情,不忍将她视作仇雠。这便是我说你能成‘大道’的原因。也罢,得大道者,必有天助,倒是我杞人忧天了。”自此不再多提此事。
说话间,寒风凛冽,彤云密布,天上又开始飘起雪来,越下越大。众金兵既已撤离,周围篝火尽灭,营寨也已收起,只留了两顶皮帐和一个火堆,被狂风刮卷,猎猎鼓舞,颇为寒冷。
王重阳担心刘德仁真炁未复,受寒成疾,忙收集了几堆干柴,生火取暖。又突发奇想,聚气为刀,切割下大块冰砖,堆砌成半球形的冰屋,只留了一个窄小的门,将刘德仁移到屋内;又用皮帐作为帘门,遮挡风雪。有了冰砖阻隔,狂风暴雪也难以侵入,冰屋内竟比他原想的更加暖和。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每天清晨,王重阳先下湖搜寻混沌,回来时将捕到的大鱼在屋外烤熟,又将鱼油盛在冰碗里,置入油绳点燃,当作取暖与照明的油灯,放置在冰屋中央。
而后与刘德仁盘腿对坐在冰屋内,听着狂风呼啸,吃着香甜的贝海尔湖烤鱼,谈天论道,温暖如春,丝毫不感寒冷。倒是刘德仁的那只怪鸟不住地嗷嗷怪叫,似是抵受不住风寒,时不时地探入头来。
王重阳自小与世隔绝,对蓬莱之外一无所知,出了结界后,除了跟随许宣大开了一番眼界,便数这半个多月最长见识了。刘德仁对他极为喜爱,不但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告诉了他云游四海所见过的种种趣闻轶事。
王重阳听得心醉神驰,最让他着迷的却是老子的《道德经》,让刘德仁从头到尾讲解了许多回,百听不厌,直至自己倒背如流,全部熟记于心。刘德仁见他有志于道,更是欢喜,又将道门的许多经典一一相授。短短半月,王重阳便已尽皆掌握,每有所悟,刘德仁见了越发宽慰。
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寒之地,蛇圣女的魂识日渐虚弱,起初还隔三差五地醒来,或絮絮叨叨地责骂他放走许宣,或冷语讥嘲刘德仁道行浅薄,过了十来日后,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虽仍能感觉到微弱的神魄,却仿佛随着这冰封的贝海尔湖一同沉睡了。
这日午后,王重阳照例从冰湖里捕了大鱼归来,刚进冰屋,见刘德仁装束齐整,昂然而立,大喜道:“刘真人,你经脉全都恢复了?”
刘德仁点头微微一笑,解下腰上的玛瑙葫芦递与他,道:“王官人,多亏你悉心照顾,贫道才得以重生。今日一别,也不知有否相见之期。这只葫芦便当是临别之礼。”
王重阳“啊”地一声,这才知道他竟是要走了,又是失望又是难过,接过葫芦,似有满腔话语,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德仁道:“这个葫芦,原是当年家师传给我的,他盼我不只做一个求长生、修‘小道’的道人,而要能悬壶济世,解救苍生。只可惜我天资终浅,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有大成。所幸能在油尽灯枯之前遇见王官人,贫道的那点微末道行,如今都已连同这个葫芦传给你了。悬壶济世,救的终究只是少数人,你有大德之才、大悲之心,将来必能修成大道,救济苍生。若真如此,这个葫芦也算是随你而成正果了。”
王重阳热泪上涌,恭恭敬敬地捧着葫芦,便欲朝他拜倒行师礼,却被刘德仁一把托住,摇头笑道:“王官人,你的道行、慧悟都远在贫道之上,他年必有大成。以刘某之徳,岂敢妄自作你师父?你我忘年之交,一见如故,就以道友相称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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