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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林灵素所传的“五雷大法”,还是楚青红亲授的“阴阳指”,抑或是许宣在北极自行悟创的“无脉之身”,都是遵循“天人交感”之道,应机而动,随形变势,故而才能遇强则强,越斗越勇。奈何此时身陷地底囚室,这老和尚如泰山般一动不动,真气又不分阴阳、无谓五行,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从交感,难以借力。
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老和尚竟先我一步,早已悟出了‘以无脉之身,逆炼混沌之炁’的至理?”然而凝神感探,大悲体内经脉完好,显然与他并非同道。越发惊疑骇怒,杀心骤起,右手握紧柴刀,大喝着挥斫而下。
这一刀看似简单,却暗藏了共工无形刀“以人为刀,炁为锋”、“随意而生”的几条无上心诀,将混沌真气瞬间激化到了最大。刀锋与金光交撞,“哧哧”激响,火星四射,刀身通红刺目,如在火炉中煅烧一般,原本斑驳四布的铁锈尽皆消融。
大悲和尚抬起头,双眸微露惊讶之色,缓缓道:“施主年纪轻轻,竟能修成混沌之气,真可谓天下一等一的奇才了。你既有如此灵悟,为何始终不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合着的双掌微微颤动,笼罩周围的金光气罩如烛光摇曳,波荡不息。
许宣哈哈大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世界不是刀俎,就是鱼肉,哪有什么狗屁神佛!”右手柴刀嗡嗡摇振,再难劈下分毫,趁着大悲金光剧荡之际,猛地撤回左手,一记“雷风恒”,指箭激射。
先前老和尚巍然不动,真炁如空无宇宙,他难以借力施展“阴阳指”,此时柴刀在上,其势如雷霆激啸,大悲的气罩在下,有如风起云涌,正合了六十四卦中的“雷风恒”,这一指箭登时应激而生,直破那老和尚头顶。
“阿弥陀佛,施主定是经历了极伤心之事,才有如此愤激之语。”大悲和尚双眸凝视着许宣,微微一笑,周遭金光又是一鼓,便将那支指箭消散无形,“万象由心,西天地狱,皆在人境。你何不以慈悲为怀,俯瞰苍生?”
也不知是被他磅礴无边的真炁压制,还是被他双眸中的悲悯怜惜所摄,许宣只觉胸喉窒堵,心乱如麻,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委屈、哀憷、悲恸……如狂潮迸涌,浑身再使不出半点气力。
大悲和尚垂下眼睫,左手单立,右手做拈花之式,低声道:“施主的种种痛苦,也是众生之痛苦。以己之苦,而知众生之苦,方能看清世间一切真相。诚如六祖所说:‘若识众生,即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能明白以上真谛,便能以般若波罗蜜多,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而后成佛。”
许宣听到那句“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心中陡然一震,脸颊如烧,似有所悟,但很快又想起了父母家人,想起了道佛各派的种种嘴脸,怒火立刻又盖过了羞愧与悲恸,奋力旋身拔刀,大笑道:“好一个‘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说的就是你们这些假惺惺故作慈悲,暗地里干尽伤天害理之事的秃驴贼道!既然西天地狱,都在人间,那就让我来荡尽群魔,还众生一个朗朗乾坤!”
“阿弥陀佛,施主七窍玲珑,为何偏偏一窍不通?”大悲和尚摇了摇头,闭目诵经。浑身金光越来越盛,刺得许宣难以睁眼;那潮水似的念经声更铺天盖地,震得他心迷意乱,难受到了极点。
许宣一边奋力后夺,一边嬉笑怒骂,极尽粗鄙恶毒之能事,想要将老和尚激怒,以便趁其气息波荡时脱身杀出,但那老和尚却始终不为所动,他越是挣扎,那团金光越是炽白耀眼,泥沼般将他一点点朝里吞陷。
许宣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难道这老和尚真已成佛?仅凭这无遮无挡的拈花之式,便能以佛光制敌?”
他悟创“无脉之身”、修得共工心法后,雄心万丈,自恃必将横扫天下,不想先是在李师师那儿栽了个跟头,如今又被这老和尚不抬一手一脚便治得服服帖帖,一时懊沮羞惭,骄气尽锉,方知山外有山,自己未免小看了天下英雄。
又听“哧哧”轻响,大悲和尚所披的那件破旧不堪的袈裟忽然迸飞出万条细缕,如蛛丝乱舞,将他紧紧缠住。
许宣大喝着想要挣脱,却被越缚越紧,不过片刻便被包裹得如同蚕茧,只剩下头颈、双手露在其外,仍可勉强动弹。惊怒骇怖,大骂不绝。
大悲和尚淡淡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束缚施主的并非此物。等到施主除灭心魔,世间自然再无金箍。”垂眉盘坐,金光闪闪,脸容慈悲柔和,当真有如菩萨布道。任凭许宣骂得如何难听,也只低声诵经,不再回应。
金光渐转黯淡,过了片刻,囚室内又恢复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那念经声依旧如歌乐缭绕,铿锵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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