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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尤氏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关注林家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关于林家花大笔的银钱接了朝廷的军令状,要在通州那边兴修水利的事儿。
尤氏不比别人,她是知道这兴修水利的难度的。当年她的父亲也曾经做过河务上面的官儿,位卑、任重、事多,为了从河务上跳开,她父亲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所以尤氏知道,虽然明面儿上,朝廷拨下来的水利银子能够够总工程的四分之一的数儿,其实根本就不够。朝廷的俸禄少,各级的官员都盯着这水利银子呢,遇见个强硬的河务总督那还算好的,遇见个稍微差一点儿的、手段软一点儿的,最后能拿到手的水利银子,大概就总数的三四成而已。
林如海是高官没有错,可是他远在江南,家里又没个正经的男人盯着,就一个管家上上下下跑来跑去。这京里想着算计林如海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呢。即便有贾琏盯着,可是贾琏人微言轻,又是个刚做事儿的,又能够怎么样呢?
尤氏对林家实际上能够拿到手的水利银子的数目其实并不是很放心。
不过,她知道,薛家在这上面帮了林家很大的忙。
那个薛宝钗,为了讨好林家,为了给自己哥哥的事儿走门路,薛宝钗可是使劲儿地求人的。听说她往林家送了很多礼,每次都很丰厚,还送了不少银票。如果不是林家的管家有一次跟别人喝酒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那薛蟠如何了’,也不会让别人上了心,对薛家的探视抬了抬手,薛蟠在大牢里还没办法拿到家里送来的药呢。
不过,即便有薛家的银子,这也是不够的。
尤氏心里揣度着,林家每年要往这水利上砸下去的银子绝对不会少。却不知道,林家如今只要出口粮就可以了。像林家和贾家这样的人家,哪个家里的满仓满仓的粮食?具体的工程,贾琏会帮忙盯着,粮食又是现成的,加上林家还出了一部分的鸡鸭作口粮,下面的流民们可是感恩戴德的多。以往修水利的时候,谁听说下面的苦力们每三天能够吃一次肉的?连肉汤都没有。林家送来的伙食里面肉虽然不多,可那也是肉。
对于林家而言,那些苦力的口粮上的开销还没有人情往来来得多呢。
从林家回宁国府的路上,尤氏问惜春在林家的庄子上玩得开不开心。
惜春道:“恩。林姐姐的庄子上收红苕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原来红苕是不挑地儿的,随随便便的一块地,只要不那么差,一亩地就可以收两千多斤呢,比种什么粮食留强。可惜不能用来缴税,倒是用来作口粮很不错。还能够填饱肚子。听说,给下面的修水利的人每天就有两个红苕,两个馒头,还有一碗肉汤。”
“这够吃么?”
“怎么不够吃的?一个红苕就一斤多了,再加两个馒头,虽然馒头硬了一点,可是浸了肉汤以后,味道还是不错的。还有红苕,只要上火蒸熟了就好。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蒸笼,直接丢火堆里烤就成。味道也不错啊。”
尤氏瞪大了眼睛:“妹妹吃过?”
惜春不好意思地道:“是啊。不但我吃过,林大姐姐林姐姐和二姐姐环儿琮儿她们都吃过。不过,红苕吃多了有一样不雅,就是下气通。”
尤氏一愣,也红了脸。她们这样的大家出身的女子,当众下气通(放屁)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听了惜春这样说以后,尤氏便下定了决心,坚决不让这红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下气通什么的,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尤氏停了一会儿,道:“妹妹,我听说林大妹妹家今年往外头送了不少礼物。林大人有留下这么多的银子么?这往来的节礼可容不得轻慢的啊。”
惜春道:“林大姐姐说,跟她们往来的人家都是知道她们如今就几个小孩子在京里。所以,即便没有什么很名贵的字画古董,人家也笑纳了。而且,林家的世交故友大多都是读书人,尤其是有些高位的人家,比起那些古董玩器、金银珠宝,人家更喜欢书籍。林大姐姐新弄了个印书作坊,还让姑爹列了单子,按着次序印了很多书籍出来。光这一项,就省了很多银钱。收到书籍的人家也很高兴。”
尤氏一听,觉得这个他们贾家无法复制。谁让贾家的故友世交大多不是读书人呢,这些人里头,如果逢年过节地收到书籍做礼物,只怕还会不高兴呢。
“林家就备了书籍做节礼么?”
惜春看了看尤氏,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还是说了:“也不止这个啊。除了这些节礼,林大姐姐林姐姐还准备了活鸡活鸭活鱼和自家酿的酒呢。像这次的端午,有些人家就回了不少粽子过来;这次的中元节也是,人家送了不少人家就送的字画什么的过来。就好比先帝帝师顾老大人家,就送来了一幅顾老大人亲自写的字。”
“顾老大人亲自写的字?”
尤氏的眼睛都大了。顾家也是世家,顾老大人又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很有体面。他不但是先帝的启蒙老师,也是当今的老师,辅佐了两代君王,在朝中很有体面。他的字画更是很多人家求都求不到的佳作。即便是贾珍尤氏,也曾经想过攀附上顾家,可惜,苦于没有门路。
所以,听说林家姐妹得了顾家的眼,尤氏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到底是四代列侯之家,与别家不同。
这样想着,尤氏亲亲热热地拉着惜春的手,低声道:“妹妹,你别恼了你哥哥,认为你哥哥不关心你。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宁国府跟荣国府已经比邻而居百余年了,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也是盘根错节,混成一团。不要说我了,就是你哥哥身边都有好几个西府的人。这些话儿我也只能现在跟你讲讲。妹妹听了,记在心里,不要外道才是。”
惜春愣愣地点点头。
尤氏道:“虽然我们跟西府是同宗同族,又是比邻而居的,可是我们跟西府到底有些不合。妹妹可知道,西府算计你哥哥的族长之位已经很久了,你侄儿媳妇就是因为怕了,所以才急着跟蓉儿一起南下的。”
惜春大吃一惊:“蓉儿媳妇急巴巴地走了,是因为害怕?”
“如果不是上回林大妹妹的提醒,我们还不知道中了算计呢。那天从老太太那里回去,我跟蓉儿媳妇一嘀咕,也觉得不对劲。因为蓉儿媳妇的那身打扮配上她那样子,不但没了少奶奶的威信,还是你哥哥最喜欢的样子。后来,我跟你哥哥一说,你哥哥也说不好。所以我们才急巴巴地给蓉儿跑官,又怕别的地方家里照应不到,照应得到的地方又逃不开老太太的算计。这才想方设法地将蓉儿塞到林大人的手下。”
“怪道呢。我说呢,照磨不过是从八品的小吏,以蓉儿的身份,哥哥怎么会这样委屈了蓉儿,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尤氏道:“是啊。老太太的心计也实在是太厉害了,也难怪西府那原来跟你琏二嫂子一样厉害泼辣的二太太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更怨不得大老爷对老太太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个法子不但阴损,而且不留一点儿痕迹。将来若是事发,人们会说你哥哥好色,会说蓉儿媳妇不好,说我管家不利,却不会说那老太太的一丁点儿的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惜春默默地点点头。
尤氏抚摸着惜春的头发,道:“好妹妹,你莫怪我们这段日子对你的疏忽,也莫怪蓉儿媳妇跟你好了一场,不等跟你道别就急匆匆地南下了。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儿。蓉儿走得急,家里连饯别酒都没有摆呢。”
惜春点点头,道:“我知道。嫂子放心。嫂子,哥哥不会再把我送到那边儿去了吧?”
尤氏那帕子按按眼角,道:“妹妹放心。我跟你哥哥私底下也算计过了,如果你留在家里,只怕那老太太会在你身上动文章,还不如让你呆在林家,你林大姐姐林姐姐身边的嬷嬷是皇上身边出来的,将来说亲,光这一样也少不了的好处。而且我也听说了,林家对儿女的教养可上心了,你也是深有感触的不是么?跟着你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也能够学点子东西,对你将来也好。你哥哥也想过给你请个先生嬷嬷之类的。可是我们一来没有什么门路,二来也找不到比林大妹妹林妹妹身边的嬷嬷更好的。所以,妹妹,只能委屈你了。”
惜春摇摇头,道:“不妨事。就当我在亲戚家附学好了。外头的书院招学生,不也要求学生们在住在书院里的么?”
尤氏道:“妹妹能够体谅我们,我就放心了。妹妹放心,这逢年过节的,我会亲自来接妹妹回家的。妹妹有什么事儿,也尽管开口。”
“嗯。”
这里姑嫂二人总算是放下了芥蒂,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儿来了。
其实惜春对贾母存有心结,那是从数年前就开始的了。她曾经怨恨过自己的哥哥嫂子,但是她的丫头入画却为贾珍和尤氏说了不少好话。现在没有经历秦可卿的丧事和贾敬的丧事,惜春对自己的哥哥还有几分幻想的,所以听了尤氏的解释,也能够接受。
回到宁国府,贾珍对妹子也算上心,嘘寒问暖了一番,就让惜春回她的屋子了。
惜春一走,尤氏就把她从惜春嘴里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又让人把惜春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叫来问话。
那丫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回奶奶,可不止这些。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林大姑娘就找了蚕种来,专门辟了静室用来养蚕,如今,这第一批蚕茧早就收了。据说,投奔林家庄子的流民里面,老弱妇孺都很多,林大姑娘和林姑娘将她们都分好了,有的去纺纱作坊,有的去纺织作坊,还有的去染丝作坊,还有的负责处理蚕茧和生丝。听说,这染色的方子,还是薛家帮忙弄来的。前些日子,庄子上就把新织就的料子送来了。入画姐姐说,虽然用来做外面的大衣裳是差了一点,用来做小衣和中衣却是不错的。”
尤氏非常吃惊:“怎么,林大妹妹还让庄子上的人纺纱织布?”
“是的,奶奶。而且林大姑娘还让纺纱的人专门纺纱,织布的人专门织布。据说,有一对姐妹,还会织云锦呢。”
“当真?”
“回奶奶,奴婢听说,林大姑娘还让那对姐妹先织一块缂丝云纹如意的料子呢。想来是真的。”
尤氏跟贾珍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京里这么多的人家,又有哪家会在家里办纺织作坊的?江南的丝绸好,京里的丝绸再出色,也比不过江南的。所以京畿如今很少有人养蚕了,更不要说纺纱作坊和纺织作坊了。林家做这个,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要知道,如果这丝不好的话,就是最后织成了布匹,比不过江南的布料,也是没有人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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