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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人则没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只求与别人完全一致。
或者,是别人要与他们完全一致,己之所欲,亦要强行施于别人。
若是夫子出言让他们追随,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跟上去,但对面那几人将自己视为身洁志高的,被赵氏幕府迫害的达士,甚至不顾孔子的意愿,就试图绑架所有孔门中人。
究竟谁才是小人?
子贡迈步而出,挡在了被众人所指的樊须,公西赤面前。
“夫子。你真的想让吾等随你一同离去么?”
孔丘这时候才终于出言,他心里多么希望所有弟子都能和从前一样,在膝下认真地听他授课啊,但他却在车上摇了摇头:“我不会强人之所难。”
“夫子!”漆雕开、原宪大急。夫子你咬定牙关让那几人跟随的话,他们多半会跟来的,到时候赵无恤便少了许多安定鲁国的助力,也能出他们的心头之气。
夫子啊夫子,你何必对这些叛徒如此仁义。如此大度?
就在这时,却听子贡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吾等便跟夫子一起走!”
樊须惶恐,公西赤震惊,他们话都说出口了,再继续跟着去,叫他们如何自处?
但子贡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将一左一右跪着的樊须和公西赤拉起来,对孔子说道:“赐不孝,有重担在身。不能轻易言去,只能十里相送夫子了!”
……
神不合,貌亦离,孔门弟子们各怀心事地跟着夫子的马车,缓缓向东驶去。
樊须和公西赤,以及那些在幕府里做僚吏的弟子还有些尴尬,但他们首领端木赐却不顾公良孺,漆雕开的脸色,一直为夫子拉着马笼头。
他沉默良久后,突然轻声问道:“夫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弟子有惑,则必有问,但说无妨。”孔子似乎把这次分裂之旅当成了普通的出游,面色如常。
“假若有一个人。他能给民众许多好处,还能博济大众,这样的人,可以称得上是仁么?”
此刻天气已经放晴,孔丘注视着透出阳光的蓝天,缓缓答道:“非但是仁人。简直是个圣人了,这样的事情,就连尧、舜尚且难以做到,何况如今是礼乐崩坏的季世?”
子贡止步,说道:“那么在我心里,赵大将军就是这样的仁人。在晋国下宫时如此,到了宋曹时如此,入西鲁,入曲阜后更是如此。我能感受得到,他虽然出身卿族,却颇知底层的辛酸,也是真心地对民众好。或许在得国的途径上有些不正,或许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会违背一些礼仪,但我坚信他会让鲁国变得更好。弟子不才,想辅佐一位圣贤之君出来!”
“赵无恤也能算仁人,也能做圣君?真是莫大的笑话!”
孔门弟子们嘿然,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赵无恤已经是和华督、庆父、崔杼、庆封一样的万恶权臣了。孔丘也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默然不语,也不知是认可,还是不认可,叫有心替赵无恤申辩的子贡心里发虚。
不知不觉,东郊的十里亭舍到了,亭长捏着棍棒,带着亭卒拦在路上,警惕地注视着这一大串出游的人。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子贡停步,伏在车舆下哭泣道:“夫子,弟子只能送到这了,我与子华、子迟他们要留下来,不是为了那点高官厚禄。而是因为鲁国的朝堂中能少夫子的身影,却不能少夫子的仁义之思。夫子,你的大道还未死去,只是蛰伏,弟子们会将夫子之道潜移默化地融入到新的鲁国内部,等你再回到曲阜时,定能看到一个兴旺繁荣的鲁邦!”
孔子还是没回答,也不知是信与不信。子贡有些失落地招呼樊须,公西赤,公治长等人就要折返回去。
没错,雏鸟总要长大,幼雁迟早高飞,他们羽翼已丰,是离开夫子膝下,去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时候了!
孔子因为时代和身份的限制,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到鲁君能够振作上,甚至不惜和三桓妥协。但子贡等弟子却有更大的选择,他们最终选择了赵无恤作为主君,作为发挥才干,寄托希望之人。
就在这时,却听孔子在车上大声说道:“我说过,君子不器,赐,这一点汝没能做到!”
……
君子不器?子贡心中苦笑不已,谁能轻易做到呢?
他本以为这是夫子在失望,在责备,但一回头,却见夫子在对他笑。
“赐,你虽未能做到‘不器’,但我已知道你是什么器了……”
孔丘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瑚琏啊……”
子贡一愣,其他人也一愣,他们纷纷回味着这句话,夫子究竟是褒是贬?
瑚琏,是宗里庙盛黍稷的。但是它绝非一般的盛食器,而是上至周王、诸侯,下至卿大夫都推崇的礼器。瑚琏可置于大堂之上、宗庙之中、黄泉之下,它超绝华美、实有大用,可以和鼎相配使用,只是尊贵稍次。
孔子以瑚琏比子贡,是说子贡对于国家社稷乃是大器。他具有超才,能得到赵氏幕府重用,且个人操行容重厚德。
这评价之高之精之美之妙,在获孔子评价的众弟子中堪称独一无二!
不仅是将子贡视为叛徒、反复小人的漆雕开、原宪等人惊呆了,子贡也愣了半响,这才快步跟到夫子身侧,郑重一拜。“赐!谢夫子之评,我一定会做一尊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的瑚琏!”
子贡心中大受安慰,至少他知道了,夫子没怪他,开朗的颜回没怪他,豪迈的子路没怪他,豁达的曾点也没怪他。
看着夫子坦荡荡的脸庞,他咬了咬牙,在孔子耳边低声说道:“弟子也会为孔门在鲁国,在赵氏幕府统治下找到生存之道,故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夫子允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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