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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里外殇阳关。
两山夹峙间是一座雄伟浩瀚的接天之城。白衣的人默默立在城外一座破朽的高楼上背着双手迎风眺望。秋风卷起他一身汰洗旧了的白色战衣远远看去整个人像是一只临风剔羽的白鹰。
挎刀军校策马飞驰而来在楼下滚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将军下唐**共计两万人来援先锋三千轻骑已经在五里外的兰亭驿扎驻。”
“来了么?”白衣将军清秀的眉宇一扬“息衍来了没有?”
“青青建河水皎皎故人心。”远处传来放声的长吟。
衰草连天的古道尽头墨甲佩剑的将军乘着一匹漆黑的战马忽地就出现了。骏马缓缓而来。将军指间夹着烟杆他击掌、大笑、吟诵瑟瑟秋风悠然独行倒像是一个骑驴唱游的说书人。
息衍停马在破朽的钟鼓楼下拾级而上直登顶层。白衣将军凭栏远望并不回头看他。
“一别七年了别来无恙?”息衍上去和他比肩。
“老了”白衣将军摇头“头也白了。”
息衍看着昔日好友的鬓当年满把漆黑如今已经白了一小半。脸上还留有年轻时候的俊秀之气但是眼角间的皱纹却是明明白白的有如刀刻。息衍不说话以烟杆敲了敲朽木栏杆抖掉烟灰也默默地眺望着远处的高城。对面城墙顶的箭楼上绣着雷烈之花的赤旗迎风招展有如一团火焰。
“听说你一个学生和嬴无翳对阵竟然全身而退”白衣将军低声说“这两日营里都传得神了。”
“断了三根肋骨折了一条胳膊被斩了一根琵琶骨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怎么敢说全身而退?”
“不瞒你说这些日子诸**队不断地赶来前前后后积了八万大军在这里已经死守了数日和离军接战六次还从未胜过。嬴无翳霸刀之名闻者丧胆。能从嬴无翳刀下讨一条命来不愧是你息衍的学生。士兵听了军心也算小小地振作了一下。”
“我还亲自上阵与离公拼杀那才是全身而返你怎么不说?”
白衣将军冷冷地转过来看着息衍漫不经心的笑脸静了一会儿忽地也笑了:“你这个老狐狸若是也丧在嬴无翳手下倒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双手交握越笑声音越大在空荡荡的原野上远远地传出去。楼下守卫的楚卫战士惊讶莫名他们追随大将军白毅已有多年很少听见白毅这样开怀大笑。
“怎么让嬴无翳杀出了包围?”息衍守住笑声。
白毅摇头:“殇阳关是一条长城对着南面就有六处城门堵得住这里漏了那里。莫说八万大军就是再多八万也封不住嬴无翳的雷骑。嬴无翳若不是想带着赤旅的步兵一起走以雷骑的机动他完全可以横行无忌。前天他轻装减负率领五千雷骑突围。淳国一万风虎铁骑还未动嬴无翳已经踏营而去了。如果不是你在半路遭遇这一战我们已经败了。”
“单凭下唐两万人的实力根本挡不住他幸好随军带了木城楼。不过五千雷骑加上三万赤旅步卒面对这十里长城你还是不要指望能够封住嬴无翳。”
白毅不动声色:“那依你所言我们是必败了?”
“殇阳关一道雄关对着三百里平原一面是一夫当关一面是无险可守。兵法上说这三百里平原就是一片飞地别说十万人就是三十万人也是枉然”息衍微笑“不过如果是你主持我赌嬴无翳有一半的机会要葬身在这里。”
白毅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真的希望嬴无翳死?”
“相比起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活得长些。”
两人不再说话袖手在栏前眺望着远处的殇阳关目光一直越过关上的红旗去向天尽头的浮云。
此时下唐的中军步卒距离殇阳关还有五十里。数百辆辎重大车居中军士手持武器徒步跟随在阴霾的天空下缓缓推进。
吕归尘掀开车帘眺望大军沿着略微起伏的草原汇成长长的蛇行去向天地尽头卷云低徊的地方。他想起北6原野上迁徙的羚羊群秋去东来的时候结成漫漫的长队沿着有水源的古老路线行程长达两千里去向南面温暖的草场。那条穿越茫茫荒原的危险之路像是烙印在羊群的血脉中即使新生的小羊也知道跟随着成年的羚羊在秋风初起的时候出。
他很小的时候跟随父亲出猎遇见了迁徙的羊群一路都有因为干渴而倒下的羚羊母羊舔着死去的小羊说不尽的哀凉。吕归尘问起同行的老猎人猎人说是因为附近的几口泉水断流了所以沿着故道迁徙的羊群只有忍受干渴。
“那不能从别的道路找水么?”吕归尘小小的心里不忍。
“羊群就是这样一年一年都走一样的路今年渴死那么多明年也还再在这条路上渴死不知道回头的。”老猎人说也不知是不是感慨放声唱起了古老的牧歌。
此时吕归尘忽然有种感觉这支奔赴战场的大军就像是循着故道南迁的羚羊并不真的明白自己为何要选取这条道路。一次一次地上阵一次一次地倒下每朝每代的血流成河可后继的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奔赴死路。
“阿苏勒你在想什么?”姬野的声音响起在他背后。
姬野躺在车中浑身都用白布紧紧地捆扎左臂套着夹板吊在脖子上。医官看他的伤势时忍不住惊叹说从未见人受了这样重的伤还不昏迷而后他用木枝将姬野的全身固定住扎上布带封死。姬野此时最多不过动动手指即便扭动脖子伤口也痛入骨髓。
车门开了息辕一个虎跳蹦了上来手里端着煎好的汤药一滴不洒。
“喝药了喝药了。”息辕坐在姬野身边。
“这东西真***苦你试着喂喂牛牛没准都被它给苦死了。”姬野挣扎着出声抱怨。
“别抱怨了跟个没出嫁的姑娘似的。”息辕吹了吹汤药“牛能跟你比么?牛敢跟威武王动刀么?你这些天可威风了全军上下没人不知道你的名字。知道淳国名将华烨么?他外号叫丑虎部下却叫他虎神是军神似的人物据说他出阵全军都下拜的以你现在这个名气再跟威武王决胜一场也跟华烨差不多了!”
息辕认真地说:“便叫做嗯‘野神’!”
“野神……还不如野鬼……”姬野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
息辕一手拿着一只漏斗塞在他嘴里一手把满碗的汤药直灌下去。息辕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漏斗:“果然是这东西管用我一路想说你这样不能抬头吃药老是洒可怎么办。被我想出了这个法子看一滴没漏!”
他看了姬野一眼:“你瞪我干什么?我可是给你吹过的不烫!”
“是不烫可是你呛死他了。”吕归尘刚要上来帮忙息辕已经快手灌完了他也只能看着姬野被灌得眼睛突出像是随时就要咽气似的。姬野还未喘过气来没法对着息辕大吼就算他想要跟息辕打一架如今也爬不起来。
息辕看着漏斗笑笑他觉自己犯了错误不过看着这个桀骜得如同猛兽的朋友如今无可奈何地躺在那里只能听任人折腾他也觉得蛮有意思。
巨大的器械架在大车上轰隆隆地从窗外闪过他们的大车正在越。
“那是什么?”吕归尘问。
息辕瞥了一眼:“是犀角冲其实就是攻城椎。先前这东西奇重无比出动一次要带六十匹驮马拉着还要几十个军士看护。不过叔叔改了图纸犀角冲就可以拆装拆下来最重的椎身也不过四千多斤重可以架在大车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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