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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福喜将从老波克家里拿回来的红辣椒分作两半,一半叫人准备了木盆剁碎,另一半叫人用线穿起来挂出去晒干。
京城最近都是大太阳天儿,剁椒还没发酵好,晒的辣椒已经成了干辣椒,把沈福喜看得直咽口水,决定晚上先做个水煮肉片来尝尝。
沈福喜第一次自己挽袖子下厨,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动嘴指挥别人做事,但还是把赵氏和阿许紧张得够呛,生怕她烫着或是被刀伤到。
新鲜的里脊肉切成薄薄的片,加上鸡蛋、黄酒、盐和绿豆淀粉抓匀放在一旁腌制一会儿。
这个时候并没有淀粉,如今用的这一小碗绿豆淀粉,还是沈福喜特意提前几天就叫人泡了绿豆,磨碎沉淀之后挤出水分再晒干之后得到的。
所以说,为了吃一顿水煮肉片她也是蛮拼的了。
这边的人在准备肉片,那边另外有人在忙着洗菜焯烫,沈福喜选的菜是小油菜、绿豆芽、莴笋条和藕片,分别焯烫至熟而不烂的程度,一层层分别铺在两个个大瓷碗中。
起锅热油,入葱姜蒜、辣椒和豆瓣酱炒出香气,加入清亮的高汤和盐煮沸,将肉片滑入锅中,用筷子轻轻拨散,待锅中汤汁再次滚沸立刻断火,连肉片带汤大致均分地倒入两个瓷碗中。
最后再将碾碎的麻椒和干辣椒摆在肉片上,滚油刺啦一声浇下去,又麻又香的味道瞬间在大厨房中弥漫开来。
厨下的人都是一脸好奇和想要尝尝的模样,赵氏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但也还是说:“闻着倒是挺香的,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只有沈福喜一个人表情严肃,嘴唇紧紧地抿着,看着下人将瓷碗装入食盒中,才偷偷用力咽了口口水,我去,差点儿就流出来了好么!
吩咐人将一份给陆云景送去,另一份自然是自家晚饭的大菜。
晚饭的时候,沈三老爷和沈昱靖对这道水煮肉片简直爱得停不下筷子,大多数的肉都进了这父子俩的肚子,赵氏和姜四娘则明显对下面的菜更感兴趣,虽然被辣得嘴唇艳红艳红的,米饭都比平时多添了一碗,但还是舍不得放下筷子。
全家人吃饱喝足之后,沈昱靖捧着茶盏还是很意犹未尽地问:“阿娘,今日这个菜真是好吃,家里请新厨子了么?”
赵氏指着女儿道:“是福喜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你去问她好了。”
沈福喜喝了口凉茶冲冲嘴里的辣味,笑着说:“今天这个菜啊,就是用上次阿哥说的,这辈子都不肯再吃的东西做出来的。”
“辣椒?”沈昱靖惊讶极了,上次吃的那个辣椒的样子他还记得,今天在菜里丝毫都没有看到,而且上次自己咬了一口辣椒,只觉得嘴里火辣辣的发疼,根本没有这种又香又诱人的味道。
“这是把辣椒晒干了之后做的。”沈福喜得意地说,“过些日子再叫你们尝尝另一种做法的大菜。”
见识过水煮肉片的美味之后,沈昱靖不免过段时间的另一道大菜充满了期待。
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沈福喜才命人将发好的剁椒取了出来,这一道大菜自然就是剁椒鱼头。
胖头鱼头加上下面的一寸左右的鱼身子,一切两半平铺在大圆盘中,上面铺着厚厚一层红艳艳的剁椒,其中还点缀着翠绿的葱碎和白色的蒜末,别的不说,光是看颜色就足以叫人食指大动。
沈昱靖这次倒是看出了辣椒的影子,跟陆云景两个人看着红红的一片有点儿下不去筷子。
沈福喜用勺子轻轻拨开鱼头上的剁椒,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赵氏碗里:“阿娘,你尝尝。”
赵氏对女儿还是比较信任的,尝了一口之后果然赞不绝口:“没想到鱼头还可以这样吃。”
虽然都是用辣椒做出来的,但这道菜的味道与水煮肉片完全不同,鱼肉鲜嫩中带着辣味,嫩滑的口感又叫人欲罢不能。
见赵氏吃得开心,众人这才开始陆续的动筷子,全都吃得眼睛一亮,然后便也顾不得说话了。
陆云景在沈家吃饭,总归是要拘束一些的,但今日也比往常多添了一碗饭。
沈福喜之前看到鱼头的时候还觉得实在太大了,没想到居然被几个人瓜分得一干二净,连沈三老爷这种从来不碰鱼头的人,也都抢了一大块鱼头边上连骨头带肉的地方到碗里慢慢吃。
吃饱之后,沈昱靖揉着肚子说:“福喜,我觉得你找到的这个辣椒,倒是比那个玉麦还是番麦的东西更有用一些,若是拿这个开个菜馆,保证宾客盈门。”
赵氏闻言笑着说:“我也是这样想得呢,福喜觉得如何?阿娘给你一间铺面,你自个儿去试试看好不好?“
“开酒楼倒是可以,只是今年怕是不行,毕竟辣椒还是太少,若是今年弄到种子,明年多种一些出来倒还可行。”
老波克后院的辣椒虽然种了很多,但还不足以撑起一家菜馆的使用,沈福喜盘算着应该再去老波克家一趟,把剩下的辣椒全都包圆买下来才好。
其实谁也不知道生意会如何,但是沈家并不缺钱,更不差这么一个铺面赚不赚钱。
赵氏之所以主动提出这个主意,除了对女儿宠溺惯了根本不会拒绝之外,也是想通过这件事让女儿得到一些锻炼,毕竟自己就算再疼女儿,她今后都是要嫁人的,自己也总有一天会先行离开,让她懂一些如何打理铺面今后也能更好的打理嫁妆,操持后宅的庶务。
而沈福喜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只是本着有钱不赚白不赚的想法。
所以虽然母女二人的想法并没有在一条线上,但目的却是殊途同归的。
开店是个繁琐的功夫,前期还需要装修等等,这时候就体现出大户人家的好处了,什么事儿只要动动嘴,自然有人去跑断腿……不是,自然有人去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沈福喜要做的就是定期去看看,提出自己的意见就可以了。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培育玉麦上头的,毕竟粮食增产是关乎民生的大事,而给饭菜多添一味调料却只是锦上添花的小事儿罢了。
秋天,老波克家里的玉麦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他虽然种得不少,但要留下大半给鹦鹉们做秋冬的口粮,其余便都卖给了沈福喜。
沈福喜却更加细心地记录了老波克家中玉麦地的面积和产量,但是因为他种玉米并不是为了产粮,而只是为了喂鹦鹉,所以种子都是胡乱撒下去的,根本没有精耕细作,基本除了间苗和除草之外就没管过。这样记录下的数据肯定会有一些偏差,但还是能大致反应一些问题的。
叫人抬着几筐玉米回家,晚上,沈福喜到书房跟沈三老爷算这笔账。
“老波克的玉麦都是随便种的,但我还是叫人大致丈量了一下地,估算了一下产量。”沈福喜在纸上写了几个数道,“我找人了解过,咱们国内北方种小麦,只用京城附近举例来说,年成好的时候,粟约是亩产三石,还要脱壳之后才能吃,只会剩下更少。而今天以老波克家的玉麦为例,我量了半亩地算亩产,已经可以达到亩产三石多了,若是经过选种,在种植上再精心一点儿,肯定只会更好而不会更差。”
数据是最能说明事实的东西,看到沈福喜将亩产全都列出来之后,沈三老爷顿时收起了之前不当回事的态度,坐直身子仔细看着这几个数字,严肃地问:“福喜,你算的这个肯定准确么?”
“只是个大概的估算,但是相差肯定不会超过一斗。”沈福喜对此是早就做足功课的,哪里会被沈三老爷问住,“我找咱家庄子里的人问过,今年京城有些旱,所以附近的年成算不得太好,说不定连亩产三石都达不到,但是老波克家的玉麦,都是把种子撒下去随便长的,我问过他,他只做过间苗和除草,别说是浇水了,就连肥料都没有上过,可见玉麦是一种十分皮实的作物……”
沈三老爷认真地听女儿说了小半个时辰,听得连连点头,最后道:“这是件大事,若是真能做成,对百姓自然是好事,对咱家来说却未必就是好事。做是一定要做的,可如何做却也还要从长计议。”
沈福喜表示对此理解,自从小皇帝继位之后,沈家简直是一路的水站传告,如今已经是鲜花著锦之势,之所以还能稳稳当当的,一来是因为小皇帝年纪还小,二来也是因为沈闳一直以来的低调和运作。
发现新作物和显著提高亩产,不管是哪一样儿都是天大的功劳,可对沈家来说却未必不会变成催命的烈火。
“这件事如今只有阿哥和陆大哥知道,我会嘱咐他们不要说出去的,阿爹先去跟阿翁商议过咱们再做决定。”
沈三老爷送走女儿之后,在书房里就有些坐不住了,想了半天,揣上女儿刚才写的那张纸便去了正房院里。
沈闳正准备躺下,听说三郎来了,披着衣裳起身问:“大半夜的,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沈三老爷清了清嗓子道:“阿爹还是穿上衣裳,咱们去书房说话,别扰了母亲休息。”
沈闳本还略有些困倦,可是听了沈三老爷说的这些话之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盯着纸上数据的眼睛都有些发光,捋着胡子道:“这可是大事儿啊!”
“正因为是大事儿,所以我才不敢耽搁,赶紧来跟阿爹商议。”沈三老爷略有些苦恼地说,“福喜开始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对西洋人的东西好奇,犯馋了想吃吃看而已,就也没多在意,谁知道让她这么三弄两弄的,居然折腾出这么大个动静来。”
沈闳却老神在在地说:“福喜是你命中的吉星。”
“阿爹,我是觉得,这件事咱家来做实在不合适,如今官家年幼倒也罢了,自然是要倚重阿爹,但是等官家成年亲政之后,说不定就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沈三老爷担心地说。
沈闳却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角露出个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说:“那可未必。”
“阿爹,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就别吊人胃口了。”沈三老爷看到老爷子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已经有谱了,顿时心痒难耐,急着追问。
沈闳指点儿子道:“你只想到这样天大的功劳咱家扛不起,却不会换个角度去想想,在这件事还没有成为功劳的时候送人,以后无论是如何天大的功劳自然由对方享用,对方自然也会记咱们的好领咱们的情,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三老爷也不不傻,一听这话顿时也明白过来,沈家扛不起的功劳,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扛?自然是官家了。
如今官家年幼尚未亲政,别说是建功立业了,就算是想要下旨都要经过老臣们的审查,而从官家与陈太后的抗争中又明显能够看出来,官家并非是那种安于现状之人,登基多年不能亲政,他心里必然也会有烦躁和抵触。
自家若是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拱手送上,一来表明沈家对官家的忠心,二来几年后如果当真能够推行开来,也可以让百姓感念官家的恩德,更是为官家亲政铺平前路。
“果然还是阿爹高明,儿子要学得还有许多。”沈三老爷本以为自己去庆州锻炼了几年,还遇到了地动这么大的天灾,处事能力和应对能力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但是如今跟沈闳一比,自己在仕途上果然还青涩得很,需要学的还是太多。
“这件事你不要在于其他人提起,我会派人先去落实一下那几个西洋人的情况,你只要负责帮着福喜,明年先把玉麦种出来,咱们自己实际算算投入的劳力和亩产,之后才能比较玉麦和粟米究竟哪个更加高效高产,得到确实的数据之后,我才好去跟官家开口提这件事。”
沈闳过了最开始的兴奋劲儿,对儿子的表现便有些不满起来,敲敲桌上的纸道:“原以为你去庆州几年能对农桑多些了解,结果还是这么一塌糊涂,这样的数据也亏你好意思拿来给我看。”
沈三老爷被阿爹批了一顿,摸摸鼻子道:“阿爹,这个都是福喜自己弄的,我之前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哪里会去做这些功夫。”
听说这件事并非出自儿子之手而是孙女做的,沈闳的表情严肃起来,盯着纸看了半晌,沉声道:“福喜若是生成个男儿身,定然会比你出息多了。”
沈三老爷被阿爹狠狠鄙视了一顿,灰溜溜地回房去了,第二天告诉女儿,这件事先悄悄地做起来,外头的事自有沈闳解决。
沈福喜昨晚也一直在想沈三老爷之前的那些话,听到阿爹这样说,便建议道:“我昨晚也想了半宿,不如我们明年试种成功之后,便把这件事告知官家,让官家再派人去做选种试种这些事儿岂不是更好,这样既可以避免咱家功高震主,而且朝廷里面肯定有很多能臣干吏,对农耕一事更加了解,他们肯定会比我做得好。”
沈三老爷听了女儿的话,不免又深深地反省起来,昨天阿爹的批评还言犹在耳,虽然女儿是经过一夜才想出来的办法,却与阿爹的话如出一辙,难道自己当真还不如女儿?
沈福喜并不知道阿爹心里的自我否定,既然沈闳说了可以继续做,她便挑出足够的种子收起来,其余晒干去磨了一部分玉麦面拿来熬粥烙饼吃。
自家人吃一次觉得新鲜,第二次就不怎么吃得动了,倒是小黑喜欢得很,每次都能呼噜噜吃下去小半盆。
但是玉麦实在不多,沈福喜只叫人挑了长得不太饱满或者是有破损的出来吃,其余的都要留着当种子,所以小黑在吃了几顿之后也断了粮。
从小黑抱回家之后,这种情况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沈福喜养小黑比普通人家养孩子都精贵,平时的吃食都是单独给做,爱吃什么更是绝对管够,如今为了点儿玉麦面给断了粮,让她着实心疼。
沈福喜揉着小黑的脖子安慰道:“等过两年种的多了,到时候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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