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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涅槃、是毁灭,在于一赫自己。

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良久,直到隔壁的花园外响起拉长的戏词: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鞚;金枷脱,玉锁松。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

模模糊糊地声音飘来,一赫的脸色骤然难看。

在花园里唱《长生殿》的不是沈右横是哪个?他是虔诚的票友戏迷,喜欢听别人唱,兴趣来了自己也脂粉涂抹,上台亮像。

沈父在时,最恨儿子这圈养优伶的癖好,痛斥是“玩物丧志”、“下九流玩艺”。一赫也是同父亲看法相当,对哥哥的嗜好很看不惯。

“江南水乡,吴侬软语,我看众人都爱听戏,你则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赫斜着眼睛瞥袁克放一眼,不客气的说:“淫词艳曲,污秽不堪,有什么可值得听的?”

袁克放自小受爷爷影响,国文造诣颇深,戏文里的精妙耳睹目染,十分不同意她的话:“虽然我喜欢西洋戏多过昆曲、皮黄,但是传统的《西厢记》、《牡丹亭》和你刚刚听到的《长生殿》都是好到可以传世的作品。”

“传世?”一赫不以为然:“用满纸堆砌文藻,粉饰男女不洁之情也可以传世?尤其最可恶的是《西厢记》里的红娘,表面上装做为小姐成其美事,其实内里早打好算盘,不然也不会对张生说出,'不图你甚白璧黄金,则要你满头花,拖地锦。”的话!张生也不是好东西,一边和崔莺莺谈情说爱,一边暗自思量,'若共她多情小姐共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这样的话还不恶心!”

袁克放被一赫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他听过许多人评价《西厢记》,大家对活泼俏皮的红娘印象普遍要好过温吞的崔莺莺,有人不喜欢崔莺莺,有人不喜欢张生,今儿第一次听过有人讨厌红娘。

况且,一赫能说出“满头花、拖地锦”——满头花是古代命妇出门的盛装,而拖地锦是女子出嫁的披红也。也就是一赫听出红娘是在向张生讨一个小夫人的名份,她才会勃然大怒,把红娘为崔、张做的一切归咎是为自己谋后路,与其说崔莺莺爱上张生,不如说是红娘爱上张生。

一赫越说越气:“还有那杜丽娘,少年女子思春而亡,不顾念父母抚育不易,为一个男子生而死、死而生,做鬼也不忘找那男子。难道陪伴长大的双亲比不得一个陌生男子?这绝不是做女儿的道理!我最讨厌她!”

她不喘气大说特说,激动至极,一说完才发现脸儿发烫,脸上爬满细小的汗珠儿。

袁克放听了,笑了。

他指着刚才进来时一赫盖在脸上的书,那是一本脂批的红楼,问:“西厢不好?怎么林妹妹和宝玉那么喜欢读它?若西厢不好他们也不会一口气把它读完。还有,红楼梦不就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的故事吗?”

“胡说!”一赫恨不得跳起来挠他,没想到袁克放会把她钟爱的红楼搬出来和她憎恶的西厢比较。

这时门外的张隼打了个呼哨,提醒屋里人到了该走的时候。

袁克放虽然很想留下来再和一赫辩一辩,无奈只得先行离开。

等候在外的张隼看七爷大步流星地出来,嘴角挂着开怀的微笑,很惊诧地问:“七爷,什么事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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