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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奔腾,激起阵阵尘埃扫荡空中,漫天飞扬。

一队车马疾驰的声响由远及近,轰然响起。杂沓错乱的马蹄震碎大漠中荒凉的孤寂,顿时活络了气氛,振奋了天地。漫天烟尘中忽现十几骑铠甲骑兵两侧护卫两辆镶金饰玉的华丽马车。路远途遥,马车内随行的人俱已不堪疲惫,昏昏欲睡。马车前的马匹低垂着头,向着唯一的方向径自往前直奔,似乎能够清楚觉知自己的使命未到终点,一刻也不能停歇。

荆轲闭目凝神,稳坐马车中,分外清醒。手中紧紧握着入朝秦国的两件大礼:督亢地图和樊于期的人头。

秦国大军已势如破竹地横扫整个赵国,兵锋所指,下一步进攻的目标极有可能是邻近弱小的燕国。如无意外,只要高踞在咸阳的冷血暴君一声令下,燕国在一夕之间便足以被吞没。

虽然荆轲还不能确定这两件礼物在秦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他明白,这已经是燕国最后、也是最大的存活希望,除此之外,燕国上下值得秦王回眸一顾的东西,就只剩「整个燕国」了。

荆轲紧握着地图,仿佛见到了匕首锋利的光芒毕露,直射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的思绪不禁飘回了当日在徐夫人的铸剑炉边惊人的发现

徐夫人的铸剑房。

荆轲站起身来在屋中四处走走看看,顺手拿起摆在小箱子中的一把匕首试着去戳一旁的青铜,熟料没用什么力,匕首就像切豆腐一般刺进了青铜里。荆轲大吃一惊,他绝没有料到,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竟然如此锋利。这使得荆轲对徐夫人的铸剑手艺不禁大感惊奇。

忽然,荆轲眼光一瞥,发现徐夫人打造出来的匕首都是头尖刃薄之状,使他猛然想起无相尸体上的伤口,只见一点血丝渗出,伤口又恰恰是那么细小,仿佛便是这把匕首刺成的。

「先生,你且看这把匕首,有何特异之处」荆轲将匕首交给田光。

「不正是一般匕首的模样吗」田光翻来覆去瞧了几遍,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

「先生不妨再仔细看看匕首的刃口。」荆轲提醒道。

「这么细看倒真有些特别。咦,这匕首的刃口极薄,而头似乎比一般匕首尖。」田光看出名堂来了。

「正是。就因为如此,所以如用此匕首刺人,伤口表面一定非常细,但却极为深入,就像这条缝一样。」说着,荆轲又将匕首刺入青铜内。

「那又如何」田光有些疑惑。

「难道先生不觉得这条细缝与无相身上的伤口极为相似吗」荆轲反问田光。

田光眯起眼睛,紧盯着手中的匕首细看,随后又盯着细缝看了一会儿,惊讶地问道:「你是说,无相应该就是被这样一把匕首杀害的」

一把匕首,该用来杀人该杀的又是什么人匕首没有决定的权利。

一把匕首的使命取决于紧握匕首的人果决地刺向戕害生灵之人的胸口,是紧握匕首之人与生俱来的使命。

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秦国的边界了吧

正当荆轲闭目沉思的时候,马车忽地骤停下来。

荆轲浓眉一锁,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为何停车」驭者连忙道:「回禀专使大人,前方有人阻道拦路。」

荆轲挑起车帘。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蓝色短衫的青年人立马道中。来人面容端正,目光炯炯,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岁。只见他背后插挂着两柄铜剑,神情肃然,似乎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此时秦舞阳已经拍马上前,喝道:「阁下何人为何阻拦我等车驾」

青年人目光一扫秦舞阳,随即落在掀帘而视的荆轲身上,泰然道:「请问这可是燕国专使荆轲大人的车驾」

荆轲一听青年人开门见山的问话,当下心念电转,直觉事有蹊跷,开口道:「正是,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在此有何贵干」

青年人面露微笑,朗声道:「在下飞廉,奉家主人之命,特在此恭候专使大人的车驾。」

荆轲闻言虽感纳闷,仍旧面不改色,淡淡道:「请问贵主人尊姓大名何事在此相候」

飞廉道:「小人不知,主人只是命小人请专使大人移步前往小叙。至于主人的姓名,只要专使大人一去,主人自当相告。」

荆轲微微沉吟。他一看飞廉这架势,心内就明白了几分,这个神秘「主人」如此用心良苦请自己前去,必有所图。但他所图为何呢

一旁不动声色的卫庄,眼看荆轲似乎动了心,目中闪过异彩,略一沉吟,低声道:「此人来历不明,那个主人更是神秘诡异,慎防有诈。」

荆轲瞟了飞廉一眼,转头道:「卫兄以为该如何呢」卫庄又道:「事虽诡异,但既然有人相邀,不见又未免失礼。」

这时秦舞阳也大声附和道:「去看看也好。纵然有事,凭我等身手,有何惧哉」

荆轲明白秦舞阳是艺高人胆大,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自己这方面,已有卫庄、秦舞阳等一流高手,十余个随从也均非弱者。再者,他也真好奇这神秘主人究竟所图为何,于是微微点头,沉稳地道:「好,有请壮士领路。」

飞廉微笑道:「请随我来。」拨转马头,催马而行。

一行车马跟在飞廉之后,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路走了约莫一炷香工夫,便见一处茂密树林,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林子前面一片七八亩大小的草坪,铺设了草席,席子上摆设了几桌酒席。

在草席主位一侧,立了七八个人,人人面露凝色,直视着荆轲一行前来。

为首的是一个额冠博带的中年人,面如赤兔,气概非凡,虽然是静静立在那里,身上明显散发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威猛气势。在他腰间,悬了一柄式样奇古的宝剑。

立在他身旁的是两个中年虬髯大汉,面容瘦削,目光锐利,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中各自提着寒光耀眼的兵器。在两人身后,还站了几个年轻人,一个个气度雄浑,显然也是棘手人物。

荆轲神情自若,迈步下车,从容向前,对为首的中年男子拱手抱拳,朗声笑道:「听说有位神秘朋友要见在下,莫非就是阁下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请专使大人入席详谈。」

荆轲也不做推拒,坦然入座。卫庄、秦舞阳身份稍次,没有席位,立在荆轲身后。

中年人先礼节性举杯,与荆轲共饮,然后才缓缓道:「本人唐俭,乃楚国谏议大夫。」

荆轲讶然道:「先生既是楚国大夫,为何会出现在秦国境内莫非楚国也预备要入朝秦国吗」

唐俭摇头,坚定道:「非也。唐某此来,历经千山万水,却绝非为了见秦王嬴政」

荆轲不解道:「那是为何」

唐俭神色一振,沉声道:「唐某只为先生而来。」

荆轲深吸口气,叹道:「唐大夫所言,实在令荆轲大感不解,还请大夫明言」

唐俭微微一笑,道:「在回答专使大人之前,唐某先有一问,不知专使大人此行远赴秦国,所为何事」

荆轲坦然道:「奉大王和太子之命,入朝觐见秦王。」唐俭冷声道:「入朝须献厚礼,不知专使所献何物」

荆轲不明白唐俭言下之意,兀自不改神色,坦然相告:「燕国督亢地图和秦国大将樊于期的项上人头。」

唐俭忽改神色,傲然道:「当真如此唐某起初还不愿尽信,以为必是传言有误,万万意想不到贵国真有如此令人不齿之举可叹啊可叹」

荆轲微微皱眉道:「唐大夫何处此言」

唐俭凛然道:「樊于期将军精通兵法,久经沙场,有他为燕国训练士卒、教习兵法,原是燕国之大幸;只可惜燕王只为逢迎恶贼,谄媚小人,不惜献上此等忠义之士的项上人头为礼,卑躬屈膝,莫此为甚,岂不令天下人寒心耻笑况且以燕国令之贫弱,仅余督亢之地物产丰饶,百姓富足,可谓是国之命脉、民之仰赖,如今居然要将这等重地拱手献与秦国,犹如送羊入虎口,纵然此时能避过秦国大军压境之祸,燕国亦永无中兴之日矣」

听得唐俭一番慷慨陈词,荆轲不由得神色黯然,片刻无言以对。

唐俭继续说道:「更令人可虑者,秦国唾手而得督亢之地,实力大增,如猛虎添翼,日后必然更加难以驯服。以专使之高才,难道竟也看不出此举实乃一记大大的败招吗大错特错大错特错」

荆轲开始明白唐俭的意思了,反问道:「那依大夫之见呢」

唐俭昂然道:「惟今之计,只有联合齐、楚、魏、燕四国,重拾当年苏秦合纵之计,群策群力,以四国之力合击秦之一国,方能遏制嬴政吞并六国的野心,贵国也才能逃脱亡国灭族之难」

荆轲微微苦笑,他当然明白唐俭说的自有道理,但却是知易行难。首先是如今韩、赵两国已然灭亡,四国合纵实力大减;再者,放眼当下各国局势,可谓形同一盘散沙。君王不思进取,贵族骄奢淫逸,又有几人能像唐俭这般目光深远加以秦王早已思虑及此,不断派出大批细作游移各国居中挑拨离间,令各国彼此争斗,早已未战先败连手抗秦最大的难题莫过于此。

荆轲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唐大夫所言虽然有理,然则事以至此,远水就不及进火,燕国除了献上厚礼,尚有何为」

唐俭摇头道:「专使大人若回转车马,拒绝献上督亢地图,事尚可为。否则,天下从此多难矣。」

荆轲苦笑道:「唐大夫是让荆某违抗王命,中途而返」

唐俭毫不考虑道:「正是。」

荆轲断然道:「恕荆轲断难从命此事关系何等重大,荆轲未奉王命,怎可中途而返如此置大王于何地置燕国于何地」

荆轲心中明白,在谋划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之后,如今是绝无退路可行了。当然,这其中的秘密,又怎能泄露予人

一听此言,不独唐俭变色,连他身后的大汉和飞廉等人也无不怫然作色。

唐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唐某只有将专使大人一行强行拿下,送交燕王了。总之楚国是决不能容许督亢之地落入秦王手中的。」说完,他双掌一拍,从他身后的树林中立刻拥出一群执戈武士。

「是长戈战士,众人快退」游历六国、见多识广的卫庄一眼就认出这些手执长戈的蓝衣武士乃是楚队中最精锐的「长戈战士」。看来唐俭是有备而来,绝不容许荆轲去见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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