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破蛋游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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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后,镜子迷宫内。

方舞一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边上跟着的扫地机器人，眼神有些闪烁。

而?她旁边的扫地机,只是睁着一双圆圆眼，无声地跟在方舞一的脚边，只有走到岔路口?时才会突然往前窜一些,抢在方舞一之前拐弯，给她指路。

如此?乖巧,如此?体贴,仿佛几分钟前的种?种?，不过一场过眼云烟。

这?反而?搞得方舞一更不好意思了?。

沉默与尴尬在他?们之间?流转,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系统“诶”了?一声。

方舞一一下停住脚步：“是他?又说什么了?吗？”

系统：“啊？”

“我说杨瑾。”方舞一说着,又往旁边看了?一眼。

见她停下,小小的机器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安静乖顺。

“哦,不是啦。我刚刚在分神逛商城，看到一款好看的皮肤……”系统说着,话头忽然一转,“我听说这?年头当翻译的都挺赚的是吧？也不知道当一次的翻译的钱，够不够买一款200块的皮肤……”

方舞一：“……”

她就知道,这?家伙惯会这?套。

五分钟前，她迫于无奈，让这?系统充当了?一次翻译,替她传达杨瑾的话，这?家伙的尾巴直接就上天了?。

说来也巧，据系统所说,就在她进这?个副本?前，它们刚进行过一次更新，增加了?能调节自身发声频率的功能，同时也让它们能接收到的频率范围更大。

而?被困在扫地机体内的杨瑾，所有的灵体特征都被方舞一自动屏蔽，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机器本?身的构造，勉强发出些声音信息，但那声音又不在人耳的接收范围之内……

但却在系统的接收范围之内。

于是在方舞一的半请求半胁迫之下，系统不情不愿地做了?他?俩的传话筒。

经过系统转述，方舞一终于了?解了?一切的始末——更准确的说法，或许应该叫《杨杨历险记》。

她当时在休息时里的看到的那个笨到撞墙的扫地机，还真就是杨瑾。

他?那会儿才刚刚进入这?个身体，还不太习惯，也不会用，连咋转轮子都不知道。

后来第一次音乐响起?，他?亲眼看着一个黑衣人出现，想要带走方舞一。他?本?想跟着观察情况，却被那人直接关了?机……

等到再度开机时，他?又回到了?最初的休息室里。里面不仅已经没有人，连扫地机也没有了?。

【那人似乎是觉得我坏了?，所以没再管我了?。】杨瑾如此?说道，【我感觉他?从我身上拆走了?什么东西，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然后我就自己出来，找了?个偏远的空房间?，开始练习如何开……开我自己。】

方舞一：“……”自己开自己可还行。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杨瑾的苦练车技还是很有效果。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平稳快速的驾驶方式，还学会了?如何开导航和使?用无声隐形模式。

在确认自己可以安心上路后，他?立刻出发，去和方舞一汇合了?。

凭着自带的舞一锁定?功能，他?很快就找到了?她，并趁着她落单的时候找了?过来……

“不是，等等。”方舞一听到这?儿，忽然觉出不对，“从休息室到这?里来必须得走楼梯，你是怎么上来的？”

杨瑾啪嗒啪嗒眨了?两下眼，系统诚实?转述：“他?说两层楼之间?实?际有一个很小的隐藏坡道，他?就是从那儿走的。”

隐藏坡道？

方舞一眸光微闪，留神记下了?这?个信息。

而?杨瑾，则继续“讲述”起?自己的经历——他?发现方舞一被关进房间?，自己又进不去，就乖乖等在外面，好在方舞一出来后给她带路。

这?个时候的杨瑾，还不知道方舞一根本?没法看到他?身上的灵体特征，见方舞一出来，还挺开心地向她挥起?小细丝打招呼。

刚巧方舞一那时又下意识地叫了?他?的名?字，于是两个在不同次元的人莫名?达成共识，隔空相?认，杨瑾心满意足地转身开始给方舞一带路，临走前还拿细丝给她比小手势。

……事实?上，在给方舞一带路的过程中?，他?一直特别积极地给方舞一打手势。

还奇怪方舞一怎么都不理他?，是不是嫌他?烦。

于是杨瑾也沉默了?，安静带路。谁知在某个路口?处，又出了?幺蛾子——

就像方舞一看到的一样，另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机，横冲了?出来，直接把他?撞飞了?。

杨瑾还不太会控制自己，被撞一下，直接给撞当机了?。

至于为?什么这?地方会出现第二个扫地机，对方又会全力来撞他?……这?杨瑾也不知道。

他?觉得可能这?扫地机本?身就是坏的，脑子不好使?；又或许它正被什么控制。总而?言之，这?是个疑点?。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就在他?从车祸的疼痛中?再次清醒时，更令他?肝肠寸断的一幕出现了?——那个他?一直追随的人，居然弃他?不顾，抱走了?另外一个扫地机……

“等一下。”方舞一忍不住打断了?系统的转述，“你确定?他?用了?肝肠寸断这?个词儿吗？”

“哦，这?个是我自己加的。”系统坦然不讳，“艺术加工嘛，你懂的。”

“……”当时的方舞一克制地闭了?闭眼，安抚地拍了?拍杨瑾的壳子，低声道，“不用加工。他?说什么你就重复什么，明白？”

“行，明白。”系统应了?一声，又道，“那微弱的哭腔和带波浪的话尾音要给你学出来吗？先说好，这?个太羞耻了?，得加钱。”

方舞一：“……”

“你瞎扯什么蛋呢！”她忍无可忍道，“你当演苦情剧呢，还哭腔……嘶！”

她话说一半，对上旁边杨瑾的视线，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只见那原本?圆圆的一双豆豆眼，此?时已然瘪了?下来，成了?两个向下的半圆形，看上去确实?相?当的……

相?当的苦情。

……好吧，我是该反思。

方舞一认真反省。

她那样做，和在车祸现场误把替身当白月光救走，反而?将正主留下等死的渣男有什么两样。

这?样的举动，放在别的剧本?里，都是要火葬场的！

于是她蹲下身来，举起?杨瑾，非常诚恳非常认真地向他?道了?歉。

——完全没去思考自己将杨瑾比作白月光这?个思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另一边，系统沉默片刻，小小声地开了?口?：“如果我现在偷偷告诉你，他?在用细丝蹭你的手，你会考虑送我皮肤或是直接把我买下来吗？”

“……少来。这?事我猜都猜得到。”方舞一不假思索。

这?样一来，话终于说开，两人也终于明了?了?彼此?的处境，真正达成共识。

于是方舞一又开始紧张赶路，杨瑾又开始沉默带路，系统则开始觑着机会要皮肤。

方舞一只当没听见，一边走一边偷偷看着杨瑾，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杨瑾忽然原地一转，将显示屏转向方舞一，一双豆豆眼忽然眯起?，化作了?月牙一般的形状——

系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在用小细丝给你比心。”

系统：“噫，恶熏熏。”

方舞一：“……闭嘴。再让我听到一遍这?种?词儿，你的皮肤就没有了?。”

系统瞬间?乖巧。

而?方舞一，再次看看杨瑾的小月牙眼睛，默然几秒，忽然也勾了?下唇角。

原本?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一切又变得畅快起?来。

刚巧这?会儿他?们已经临近出口?，方舞一心口?一松，脚步也跟着加快。

——眼看就要踏出迷宫的出口?，她脚步忽又顿住了?。

杨瑾不解地转身，却见她的面上正露出几分思索。

紧接着，便见她忽又往回走了?几步，躲进了?距离最近的一面镜子后面，探出头来朝杨瑾招了?招手。

杨瑾茫然不解，却还是转着小轮子乖乖跟了?上去。等跟着转到镜子后，突然被方舞一拦腰抱了?起?来。

杨瑾：“……？”

显示屏里的像素小眼睛吧嗒吧嗒眨了?两下。

“呃，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但还是给你转达下吧。”系统拖长了?音调，在方舞一耳边道，“他?开心得小细丝都跑出来了?。正在你跟前舞呢，小章鱼似的。”

正准备和人说正事的方舞一：“……”

因为?无法看到灵体，方舞一自然也感知不到那些细丝，更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舞得“和小章鱼一样”。

但这?个不是重点?。

“杨瑾，我先确认一下，你现在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是吗？”方舞一向他?确认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需要麻烦你一件事。”

杨瑾牌扫地机又嗒嗒眨了?一下。

系统：“他?让你有事直接说，别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方舞一：“……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系统从善如流，老实?道：“他?用细丝给你比了?个OK。”

方舞一直觉觉得他?应该还漏翻了?两句话，不过时间?有限，也就没去追究了?，只对着杨瑾道：“我希望你能去帮我找一个人，然后盯着她。”

考虑到杨瑾应该还没见过所有的学生，她详细给对方描述了?一下：“那是个女孩子，留短发，穿裙子，黑色运动鞋……”

“哦，我知道你说的哪个。”系统听着她的描述，一下反应过来，“是不是那个之前试图带节奏的波波头？”

它说到这?儿，顿了?下。因为?不像方舞一一样过目不忘，它不得不临时翻了?下拿到的资料，终于确认了?那人的名?字——“刘小泊，你说的就她吧？”

方舞一却摇了?摇头：“不，不是她。”

“在那群学生里，还有另一个留短发的女孩子，只是和刘小泊不一样，她一直没说过话，也不怎么显眼。”

“……是吗？”系统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注意到有这?号人，忙又去翻了?下资料，总算找到了?方舞一说的那个女孩。

“她的名?字是……苏遐？”

“对，就她。”方舞一点?头，“她的眼角有颗痣，鞋子的牌子是一朵花，看到了?你应该能认出来。”

后半句话是对杨瑾说的。

系统却不明白了?：“你盯她干嘛？”

“当然是因为?觉得她有问题咯。”方舞一觉得它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但还是做出解释。

“在刘小泊出面控场时，我尽可能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这?个苏遐看着没什么存在感，但比起?其他?人，她偷偷看向秦远尸体的次数更多，眼神也很有问题……”

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单纯的惊讶、害怕或者伤心，她的眼神要更加复杂，带着些担心，又透出几分喜色。

这?让方舞一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秦远的死，或许和她脱不了?关系。”

另一边。

欢乐屋某个小房间?内。

刘小泊手上拿着刚刚解出的密码，小心走到紧闭的门前，谨慎地将解出的四个数字给输了?进去。

输入完毕，她屏息按下开锁键，却听“嗤”的一声，电子锁非但没有打开，反而?迸出一道电光，重重打在刘小泊的手指上。

刘小泊痛得一声大叫，闪电般将手缩回，手上拿的密码纸掉在地上。

另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捡起?那张纸片，轻轻朝刘小泊递了?过去。

“给，小泊。你的密码……”苏遐小声道。

刘小泊却是嘴角一沉，不耐烦地直接拍开了?她的手：“干嘛啊，没见这?密码是错的吗？还要它有什么用！”

她不客气地白了?苏遐一眼，快步又转回了?房间?唯一的一张书桌前——

这?书桌上散满了?用过的草稿纸，每一张都写得密密麻麻。最中?间?则摆着一副铅笔画，画面的每个角落里都塞满了?数字和公式。

铅笔画的最上方则是一排提示，告知门锁的密码就藏在那幅画里，利用画上提供的公式解开指定?的数学题，就可以得到正确的密码。

问题在于，有些数学题，不是简单地代代公式就能算出来的。

尤其这?画上写的公式，刘小泊根本?就没学过，费劲脑汁解了?半天，正确的密码没解出来，自己还被门锁上的机关电了?好几下。

这?让她现在相?当暴躁。

不该是这?样的啊！她发泄般地抓过桌上的草稿纸和笔，再次飞快地演算起?来，牙齿咬得死死的，笔尖每一次落下，都重得仿佛要戳破整张纸。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冒险不该是这?样的啊！

浓烈的挫败感与不甘心将她重重包裹，她一口?牙齿几乎咬碎。

秦远是个真人冒险游戏的发烧爱好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没人知道的是，她对真人冒险游戏的热爱，实?际并不比秦远少。

但和秦远不同，她喜欢的不止是那种?危险和智力冲撞带来的刺激，更多的是智力碾压的快乐，与被人瞩目的满足。

她很聪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也乐于在各种?场景下展示她的聪明，而?在她看来，没什么比在一场惊险刺激的游戏中?展示自己的聪明更过瘾的了?。

越是危险的环境，她的聪慧和能干就越是引人注目。

所以在发现他?们被困在这?里时，她非但不害怕，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欣喜。

这?是一场沾着人命的、带有犯罪性质的危险游戏。而?这?里，也会是她最好的展示舞台。

在刘小泊的设想里，她会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挺身而?出，提出最有效的应对。或许一开始会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不肯信她，但没关系，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会知道她才是对的。

大家都会将目光聚在她身上，会将她当做逃出的希望，几经波澜之后，她会解开所有谜题，带着大家安然渡过危机，逃出生天，最终成为?所有生还者心里永远的光。

这?特么才是她心里完美的、属于她的冒险剧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密室里，连道该死的数学题都特么解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