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好先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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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房间门窗紧闭，空气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腐烂发酵。卧室的门锁坏了，敞了一条小缝，里面不时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客厅的墙角坐着个小小的身影，他头大身子小，细胳膊细腿乍一看像是排骨成了精。

“排骨精”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吱呀”一声，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屋子里拉着窗帘黑洞洞的，外面却是阳光明媚晴天正好。“排骨精”伸出干瘦的小手挡了挡阳光，他左右望望，想了一会向右边走去。巷子里坐了些乘凉的大爷大妈，都是退休工人。等这个小小的身影走远以后，这些大爷大妈们便凑到一起议论纷纷，“这伢子也是怪可怜的。”有大妈摇了摇扇子，“你看他瘦的，要命嘞，皮包骨头。”

旁边一个大妈点点头，她拿手指了指脑袋，一张消瘦的脸上带了几分刻薄，“这个娃娃是不是傻得咯，也不说话，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直愣愣的，看着也怪渗人的。”她想着自家的大胖孙子，白白嫩嫩机灵的很，那才是聪明孩子该有的样子呢。

“唉，作孽哟。你看他那个妈，这孩子托生到这么一个家庭，不如做只小猫小狗嘞。”讨论了几句大妈们就意兴阑珊起来，他们凑成堆，又开始了其他的话题。

“排骨精”走到巷子尾，他眯着眼睛回过身望了望，半响，转身继续往前走。巷子里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家庭情况一般的很，垃圾桶里没什么好东西。使劲摁了摁干瘪的肚子，“排骨精”决定今天去远一点的地方找吃的。

他走过大街，穿过小巷，来到了一个高级小区的门口。小区是封闭式的，保安站岗，大门紧闭。围着小区的栅栏上种满了爬墙梅，此时正红艳艳开满了一片。“排骨精”挪着小步走到花栅栏底下，他踮脚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花瓣，那张一直阴沉着的小脸蛋慢慢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直瞪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尽管他身体干瘪比例失调，尽管他浑身上下又脏又臭，此时此刻，笑着的他可爱极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离他半米远一个小女孩正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

“排骨精”刷的一下缩回身子，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小拳头握得紧紧，整个人是防御的姿态。

“你是好人吗？”小女孩往前迈了小半步，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两个人离得很近，“排骨精”能闻到糖果甜蜜的味道，他咽了咽口水，瞅准时机上前抢了棒棒糖就跑。没跑两步就被台阶绊倒摔倒在地上，脚踝被锋利的台阶边划出了血。“排骨精”脸色一白，急急忙忙的把沾满沙子泥土的棒棒糖塞进嘴里。

小女孩被他吓了一跳，“糖，糖是脏的。”她拍拍小胸口上前走了一步，“你，你抢我的糖，你是坏人吗？”

“我...我是郝仁。”郝仁嚼着口里的糖果，沙子混着糖果一股脑的咽下去，他眼神狠狠，“我是郝仁！”

“你是好人啊。”听他这么说，小女孩一张惊慌的小圆脸立马扬起了笑，她蹲下身朝郝仁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小手，“那我拉你起来。”阳光照在她那张白生生的小圆脸上，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有狼狈的自己，那么丑又那么脏。郝仁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手，半响，他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握了上去。这肯定是世界上最软的手，郝仁在心里偷偷的想。

小女孩把郝仁带回了家，她握住郝仁的手，一路上兴奋的说个不停，“爸爸妈妈说我只能和好人交朋友，可是我问其他的小朋友，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人，只有你一个人说自己是好人，从今天起我们俩就是好朋友啦。”她晃了晃郝仁的手，“不过你要做我的好朋友，你就要讲卫生，掉到地上的糖是不能吃的。”她突然弯下腰摸了摸郝仁的肚皮，眼里满是担忧，“肚子疼不疼？”

郝仁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是第一次有人关心自己，郝仁心里偷偷兴奋着。他转过头看着皱着眉头的小姑娘，她有点傻，肯定特别招人欺负，不过没关系，他可以保护她。

小姑娘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家门，“进来吧。”郝仁看着光洁的地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鞋子。他默默收回了脚，“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她很讲卫生的，他不想弄脏她的家。

小姑娘闻言嘟嘟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刷的一下蒙上一层水雾，“你，你不愿意我和做朋友了吗？”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裙子边，“你不喜欢我吗？我长得不好看吗？”

郝仁摇摇头，他板着一张脸，偷偷红了红耳朵，“我的鞋子太脏了，会弄脏你们家的地板。”

小姑娘摇摇头，一边笑一边晃脑袋，“没关系的。”她伸出小手一把把郝仁扯进了家，屋门关上，他们两个站在客厅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小家伙脸对脸笑了起来。

小姑娘抬手摸了摸郝仁的脸，“你真好看，比我还好看。”她伸手戳了戳郝仁两腮的小酒窝，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刚刚在小区门口，我看到你笑的那么好看，没忍住就上去打招呼了。”

好看？这是郝仁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夸他好看，他知道别人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妈妈说他天生一副贱样，活脱脱一个小贱种，那个男人说他黑漆漆的像只死老鼠，他来的时候他不能出现，巷子里的人都说他是个傻子，长得吓人。他在别人眼里一直是丑陋不堪的，这是第一次，有人夸自己好看。

小姑娘皱皱眉，“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脏了。”她牵着郝仁的手往洗手间走，一张小脸满是兴奋，“走，我帮你洗澡。我经常帮我的小娃娃洗澡的，他们都被我洗的干干净净可漂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