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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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小主子突然醒了，说想要见您。”是半夏的声音。以月弦对月泠的宠爱，半夏劝说无效后便抱着小女娃来了。

月弦微微皱眉。泠儿平时很乖的，早早便会睡下，就算是半夜惊醒，这几个月来也已经不会吵嚷着找爹爹了……

眼尾扫过眼前高大的人影，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月弦不禁想到，血浓于水。这个认知让他心情一时很复杂，愤怒，痛苦，厌恶，还有一些细微的不被承认的嫉妒和，柔软。

“半夏，带泠儿回去。”隔着一扇门，月弦如此说。

半夏不禁怔忪。

“爹爹？”稚嫩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月弦的心顿时就软了，同样的，还有杨九。

“你要是现在不想让我见她，我可以躲在后面。”杨九小心翼翼地提议着。那模样，分明又在害怕月弦彻底断绝他们的联系，又在期待月弦能同意他们直接见面。

出乎意料的，月弦竟然说：“不必，想见，见便是了。”

杨九惊喜万分，不禁猜测，难道看在孩子的份上，月弦妥协了？！只是，那眼底的嘲讽，让杨九有些不解，有些不安。

“罢了。泠儿，进来吧。”

小女娃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爹，如同欢呼。然后随着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出现在了杨九的面前。这对父女，至此才第一次见面，时隔四年。

半夏见到杨九，同样一脸的惊讶，只是不同于忍冬的咋呼，少年只是很快就收敛好了脸上的表情，然后抱着怀里的小女孩朝前走去。杨九刚才习惯性地站在了月弦的跟前，挡住了月弦被自己点亮的靡靡风情。故而，半夏走向月弦，也是在走向杨九。

杨九的目光简直就像是黏在了小月泠的身上——那么小小的一只啊，软软的像团子一样呢，粉雕玉砌似的，可爱极了！只是小胳膊小腿的，总觉得好脆弱呢，一定要好好地护在手心才行啊……唔，好想抱抱她。

而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杨九欣喜若狂！

只见那小女娃突然从半夏怀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朝着杨九倾身过来，撒娇道：“爹爹抱，抱。”

杨九的心里瞬间高唱哈利路亚，一秒绽放万丈光芒，满脑子叫嚣着介凑是亲生的啊有木有！！！他笑得跟个智障似的，立马就张开了怀抱，想要去拥抱自己可爱的女儿。

然而，月弦却在这时，从杨九的身后朝旁边移出一步，轻轻一声呼唤：“泠儿，爹在这里。”

杨九还得瑟呢，哼，女儿就是认我了，这就是血缘！小月月你就是再不乐意承认也没办法！

可哪知，本来还准备对杨九乳燕投怀的小女孩竟受了惊似的躲进了半夏的怀里，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还有些好奇地看着杨九，而这时，杨九才注意到小月泠的瞳孔颜色，略有些浅。并且随着她注视自己的时间的推移，杨九发现月泠的眼珠一直保持着一个方向……

最后，小家伙转向了刚才月弦出声的方向，伸出手，甜甜地呼唤，爹爹，抱抱。

杨九的瞳孔骤然缩紧，薄唇紧抿，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小月泠伸手的方向，分明就和月弦所在的方向差了好大一个角度！而眼珠也从始至终没有移动分毫！这样的症状，分明就是失明！

天使一般的容颜，乖巧懂事的性格……而越是这样，那一双呆滞的双眸就越是突兀，越是刺眼！

“咳咳。”窝在月弦怀里的小女孩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还不等月弦责备，就抓着月弦的衣襟，喏声认错：“泠儿已经吃过药药了，泠儿想见爹爹~~”

原来她的瘦弱，竟是因为先天不足……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以后睡下后就莫要乱跑。”月弦说完，可能是觉得太过冷硬，又补充了一句，“感了风寒难受的可是泠儿。”

女孩亲昵地搂住爹爹的脖子，甜甜应道：“泠儿知道了~”而抱着月弦的小女孩，她那无神的双眼，却依旧对着杨九的方向。在她小小的心里，她没办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感觉，但是她很奇怪，刚才在那里明明有爹爹的“味道”，想要抱抱那种舒服温暖的味道，可为什么不是爹爹呢？那个味道是什么呢？

而月弦也冷冷地瞥了一旁一言不发的杨九一眼，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让你们见面又如何，你根本就不会进入泠儿的“眼”里。

杨九很痛苦，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明白月弦对自己的疏离，甚至是恨意来源于哪里，更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给予了月弦，乃至于他们的孩子，多大的伤害。

他仿佛能看见，承受着身体的痛苦和对未知的害怕的月弦，独自一人生下了这个本该五天后才出生的生命；他仿佛能看见，因为营养不足，那个蛋形培养器一次次催促添加外界培养液的指令带给月弦的无措和慌张；他仿佛能看见，蛋形培养器提前一个月破壳后生出的孩子，被月弦亲手诊断出孩子的先天不足和失明时，他的绝望和滋长的怨恨……

月弦不会想不到杨九可能遇到的麻烦，也就是所谓的苦衷，但是这并不能抵消已经发生的错误和伤害。就像是一个孩子因为犯错被父母惩罚，哪怕这个孩子明知道对方是爱自己的，甚至在长大懂事后能把父母的苦心写成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但是这都不能抹去那个孩子曾经敌视过自己父母的事实。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本是情绪动物，月弦吃的也是五谷杂粮。

会恨，是因为痛确实存在过，而且还将持续下去，这样的恨，已经无关乎所谓理智，所谓客观。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生养的心头肉，本该健健康康的女儿因为那个人的错误要遭受这样的痛苦，月弦甚至会有一种生啖杨九血肉的杀意！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个人在，哪怕提前生产，自己也不会惊慌害怕手足无措；如果那个人在，一定就能明白那个蛋上显示的奇怪的光幕和文字是什么意思……

四年，不该想的东西还是放下了。

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的话，接下来的时光里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因为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在哪个时候，你依旧会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地消失。

“弦，让我看看泠儿。”一直保持沉默的杨九，却在月弦没有注意的时候收拾好了之前过分崩溃的表情，恬不知耻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半夏，送客。”月弦觉得他到底低估了杨九的承受能力和调适能力，而他又一直知道杨九此人看着嬉笑怒骂最是多情，其实却也最是自私无情，否则，他如何能够如此收放自如？当杨九的理智回来后，月弦就看不懂杨九了，他担心杨九的任何行动，因为如果杨九要强行带走这个也流着他的血脉的孩子，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公子，主上和小主子需要休息了，烦请……”半夏自然遵循月弦的命令，即使他还一肚子疑惑。

而在场最悠哉的小女孩则因为听到了杨九的声音而满脸的好奇。

“弦，我只是想看看泠儿的情况，或许，还有方法。”杨九用轻柔而坚定的声音来传达自己的意思，看到月弦皱眉，他补充到，“不论你对我什么态度，希望泠儿好的心意我不会比你少，所以，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意气用事？半夏听到这话忍不住额角一抽。他家主上何时有这么幼稚的情绪了？以前没有，现在的主上就更不会有了！

月弦没有一点和杨九搭话的意思，只抱着月泠朝杨九靠近，冷冷地说：“我记得你只需要握住手掌即可。”言下之意，就是别指望我把泠儿交到你手里，要看病，行，最多让你摸一只手！

看着月弦公事公办的态度，杨九却没有一点脾气，对着月弦宽慰地一笑，然后抬起月泠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丝丝的电流……

因为想要了解情况，月弦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杨九。果然，和印象中的男子没有一点变化。不过四年啊，所谓印象，也都模糊了。心下有了微小触动的月弦，却很快就散去了这些胡思乱想，因为他的心，已经随着杨九越来越凝重的脸色而揪起！

探查结束，杨九就对上了月弦焦急的眼。声线低沉地陈述月泠身上不容乐观的情况：“泠儿的视力是因为先天的视神经发育不全，我只能让她得到一定的改善，想要彻底医治，我也……对不起。而泠儿的不足之症，同样无法根治，但我倾尽所有也会尽力弥补的！”

杨九在听到小白给出的这个结论的时候，也如遭雷殛，难以接受。可是小白说了，这些症状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想要后天根治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大脑里的问题。否则在新世纪那样的医疗水平下，为什么人还被分为三六九等？既然后天能够改造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完美”。

月弦的眼底，是难掩的失望。只是减轻的话，他也是能做到的……然后再面对杨九，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漠的态度：“泠儿的事从来与你无关，何来弥补一说。”月弦不悦地从杨九的手里抽出小月泠的小粉掌，然后继续送客，“现在，请你离开，再也不要踏足千雪门。”

小女娃有些失望，回味着刚才那温暖的感觉，她懵懵懂懂地明白，这个感觉很舒服，果然和爹爹一样，只不过，比爹爹还暖和呢~泠儿好喜欢！泠儿喜欢，为什么爹爹要让这个舒服的蜀黍离开呢？

杨九深深地看了一眼月弦，随即将极尽温柔的目光落到了月弦怀里的小月泠身上，在月弦避开之前就握住了她的小小柔荑，他嘴角含笑，轻柔地问：“你叫月泠是吗？”

小月泠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这个蜀黍，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喜欢。听到杨九的问题，她点了点头。

“泠儿知道我是谁吗？”

小月泠摇头。

“泠儿得叫我爸爸哦~”

月弦蹙眉，他直觉这个称呼应该和“爹爹”的意思差不多。他想出声打断，却被早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的杨九搂住了腰，那样的力道，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警告。杨九这样的强势，月弦是第一次体验。

杨九骨子里透着唯我独尊的霸道。

月弦突然想到杨九之前说过的话——哪怕，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让你更加讨厌我。

“粑粑？”小月泠歪着头。

软软糯糯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爸爸，杨九的心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柔软。

带着那只小手放到自己的唇上，又附上了自己的脸颊，杨九的声音越发温柔：“对，我是泠儿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和爹爹一样最爱泠儿的人。”

还不到四岁的小泠儿自然不能完全明白杨九的意思，但是这不妨碍她在知道自己喜欢的“粑粑”也喜欢自己时，真心地感到喜悦。

“恩，泠儿也喜欢粑粑！”

Oh，这个小天使……

月弦闭上了眼。他想，自己该如何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泠儿讨厌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到底，血浓于水。

…………

接下来的日子，杨九最爱做的事就是跟小月泠腻在一起，这一方面是杨九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儿，另一方面也明白月弦恨自己的症结就在小月泠身上，解铃自然还须系铃人。

而宠爱月泠的月弦也实在没办法让月泠和她喜欢的粑粑保持距离，每天看着那两父女上演各种黏腻的戏码，月弦表示累感不爱！他有时候也难得会感慨一下，自己生养了近四年的女儿，为什么和自己的个性不太相像，否则，也不会叛变得这么快吧……当然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对第二个人说的，只是看杨九的目光越发不善。

不过，杨九这段时间倒是没有对月弦动手动脚。对于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对方心里还膈应的时候亲近，可不是情趣，那叫强/暴。

忍冬和半夏对杨九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本来嘛，他两就不清楚全部的真相，只以为杨九是在主上走火入魔的时候消身匿迹了而已。在不清楚月弦承受的痛苦的前提下，又见杨九对月弦收养的女儿视如己出，自然就渐渐接受了。

其实杨九也挺奇怪小月泠这么乖巧可爱又透着活泼的性格不太像月弦教养出来的，可后来见识了千雪门上下是怎么对待小家伙的场面后，杨九就顿悟了。比如说长老团的那些老家伙们，对于这么个软团子简直是宠到没下限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