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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补衣物是常事,但这件织云锦衣是苏女郎外出、宴客和会友时穿的,之前我见过一两次,都是做的新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徐佑不置可否,转头望向履霜。对女子的了解和认知,冬至远不及她,履霜点点头道:“冬至说的没错,苏女郎是好颜面的人,若不是囊中金尽,绝不会愿意穿破衣出门。”

徐佑叹道:“反正都是针线缝制的衣服,破了重新补好,只要不留痕迹,跟新衣没什么两样。不懂你们女郎,介意这些做什么?”

“破了就是破了,怎么能一样呢?”

履霜和冬至异口同声,对徐佑的想法很是不解。只有秋分年幼,还不是真正的女人,懵懵懂懂的道:“是啊,破了再补好,当然可以作新衣来穿啊!”

冬至心中对秋分在义兴徐氏的生活待遇表示同情,暗自决定以后要多教教她,道:“除此之外,今日的蓬糕小郎有没有察觉到不同?”

徐佑还没吃,闻言尝了一口,道:“没什么不同啊,还是酥甜可口,松软滑腻。”

“其翼郎君呢?”

何濡一直在不停的吃,听到冬至的话刚要抬头,却一不小心噎到了。旁边秋分眼疾手快,端起姜蜜水递了过去,直接送到嘴边。入口之后,他神色大变,不过毕竟做过和尚,禅定工夫一流,硬是忍着咽了下去,脸都齁的绿了。

“怎么了?”

冬至莫名其妙,看着徐佑和左彣一脸憋笑,还以为自己惹了什么祸事。履霜脸红着解释道:“没什么,刚才我煮的姜蜜水,好像放错了沙饴,有点咸……”

秋分听明白了,忙去倒了茶,何濡一口饮尽,这才回过气来,无奈道:“何止是有点咸,整个钱塘的盐都被你挥霍光了!”

履霜羞惭道:“我明日就找方绣娘,好好学下厨艺!”

“术业有专攻,学厨就不必了!”徐佑又重新问了冬至刚才的问题,道:“其翼,蓬糕你都要一个人吃完了,感觉到异常了吗?”

“要不是冬至提醒,我还真没察觉,不过仔细回味,发现这个甜,不太对……”

冬至兴奋的道:“是,郎君太厉害了!我去厨下取蓬糕的时候,看到她们用的是饧糟,而之前用的却是稻饴。蒸蓬糕以饴为上,饧硬而澥,难以入味,更别说饧糟了——那是极贫苦的人家为了老幼尝鲜,才偶尔舍得用饧糟来做糕点。并且以前每隔两三日,方绣娘都要送点吃食过来,这次隔了半月才做了蓬糕……”

“见微知著!”

徐佑赞了冬至一句,道:“你在船阁看来学到了真本事,既然这样,我有件重要的事交你去办。”

冬至得徐佑夸赞,心花怒放,忍不住想要继续表现,道:“请小郎明示,不管何事,我保证办的不出纰漏!”

就像初入职的小年轻,被上司赏识的激动心态,徐佑再了解不过。这种心态利用的好,可以事半功倍,但也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点,那就是会贪功急进,冒失坏事。

“先不急,稍后由其翼给你详谈。记住了,此事是为了长久计,不再一时,也不再一地。办的不好,我们有机会弥补,所以不要有压力。当然,办好了,我重重有赏!”

冬至明白,这是一件耗时长久的差事,心情平复了一些,但也因此体会到徐佑顾全她的心思。因为只有长久,才能让她不至于充满朝不保夕之感,才能让她安心在徐佑的羽翼遮盖下逐步的实现自我价值。

“诺!”

“秋分,去请苏女郎过来一叙!”徐佑起身,让履霜和冬至收拾案几周边的残渍,和何濡左彣前后出了内堂,往见客的二进大厅走去。

虽是冬日,可院内种植了一些垂槐、桂树、香樟等四季常青的植被,依然存有少许淡淡的绿意,纵使不再蓬勃而且疏淡,却仿佛点燃了温和阳光中的广袤青葱,不见一丝荒凉破败的景象。

房子贵,有贵的缘故啊!

何濡随手折下一根槐枝,褪去青皮,作个口哨吹了两下,突然笑道:“苏棠跟杜三省看来交情匪浅。”

“理由呢?”

“刚开始我也没想到,但结合之后的种种事宜,可以这样推断一番。其一,方绣娘在周英儿家外见到杜三省,哭闹时并不惧怕这位钱塘的县尉,跟她现在惧怕七郎的性子大不相同。”何濡将青皮远远抛到了池中,道:“再次,苏棠来静苑借住,曾找杜三省打听七郎的名声。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杜三省给苏棠出的这个主意。只要跟七郎瓜葛不断,宅子的事就不算完,早晚衙门要给她一个说法。”

徐佑脚步一停,道:“方绣娘不是泼辣的人,那日是被形势所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且在衙门时也被杜三省的官威吓得不轻,不能以此判定苏棠和杜三省的关系。不过,你说苏棠住到静苑,是为了不让衙门倦怠办案,却极有道理。”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笑意,道:“我一直对苏棠借住一事想不明白,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解释她到一个陌生男子家中求助解厄。还是你的思路通透,这样一来,就能说的清了。”

“是啊,七郎跟顾允是好友,家中住着外人总不是长法,早晚得督促着衙门将案子破了。苏棠一个小小女郎,绝无这样的见识和心计!”

徐佑认同何濡的推断,但在时间线上进行了微调,道:“杜三省是爱钱的人,苏棠之前应该跟他没有什么来往。最大的可能,是方绣娘从衙门回去后将经过告诉了苏棠,她胆子大,也不怕跟男子交往,暗中去拜会了杜三省,说不定还送了许多钱财,两人的关系从那时起才真正熟络起来。”

“不错,是我想的差了,七郎所言更接近真相!”

徐佑摇摇头,道:“你何等心思,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不过是想循循善诱,让我自行体悟其中的情由。这样也好,让我时不时的动动脑袋,免得太依赖你这个谋主,变得昏庸无能。”

何濡笑而不语,他确实是这样的心思,但当着徐佑的面,无论如何不会承认,道:“这次周英儿被抓,七郎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让鲍熙勉强同意将周英儿偷偷藏起的二十万钱中的十五万钱还给苏棠。虽然没有明言,但剩余的五万钱,自然装进了杜三省的囊中。按理说杜三省肯定以追钱为首务,等这五万钱的贿银到手,再知会苏棠不迟。偏偏你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派人去见苏棠,若非关系匪浅,我看不出杜三省是如此急公好义的人。”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想收钱收的不坏名声,就得拿钱办事。”徐佑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贪污受贿是权力集中的必然,再怎么监督都不可能天下无贪,唯有退而求其次,只要拿钱办事还算有点良心,所以比较理解杜三省这种人的行为,道:“从白乌商处追回来二十万钱,再从周英儿处挖出来十五万钱,共计三十五万钱。苏棠买宅子被骗了四十五万钱,两下相减,也只损失了十万钱而已。固然可惜,但也不是不可承受,杜三省贪财,那就拿钱喂饱他,交好一位县尉,总比两手空空,一文钱追不回来的好!苏棠不仅文采斐然,而且是个聪明人,此女真不简单!”

过了盏茶时间,秋分带着苏棠来到二进,几人见过礼,徐佑直接问道:“杜县尉跟你说周英儿被抓到了?”

“是!”苏棠也不隐瞒,道:“就在前不久,县尉派了人过来,说周英儿在青州被擒,已经押解在牢房里,等候县令审讯。他让我做好准备,这几日不要远离,随时过堂作证。”

徐佑道:“我刚从县衙回来不久,见到了周英儿,他对诈取钱财一事供认不讳,来日过堂县令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女郎莫急,静候就是了!”

苏棠眼眸流波,清澈见底,抬头望着徐佑,诚恳的道:“说不急是谎话,但有顾县令、徐郎君和杜县尉,我心中并不惶恐。周英儿骗了女弟四十五万钱,人证物证俱在,他想抵赖也无从赖起。只是……”

“女郎但说无妨,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只是,杜县尉没有说究竟追回来多少钱,我知道周英儿欠了许多的赌债,又逃亡了这么些时日,怕是早就挥霍一空……”

原来方绣娘找冬至她们打听的是这个,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是万万不能,要不是山穷水尽,囊中羞涩,苏棠未必会放下身段,来计较追回了多少钱。

徐佑笑道:“具体钱数我不太了解,要等顾县令问案之后才能定夺。但有一点请女郎放心,周英儿骗到钱后立刻离开了钱塘,赌债没还,也不会去还。一路上藏身舟船间,昼伏夜出,狼狈如丧家之犬,想要挥霍也没地方由他的性子。因此损失不会太大,二三十万钱总能回到女郎的手里。”

“那就好!”苏棠虽然少经世事,但读书甚多,不是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女娘,根本就没想过能够将四十五万钱一文不少的收回来,对她而言,能有七成就已经万幸了。

“谢过郎君!”

“不必了!你若是不安,可明日亲自到县衙里去问杜县尉。不过,我建议你先不要急,办案需要时间,反正一个两月都等了,再等等也无妨!”

送走苏棠,徐佑拉着左彣、履霜、秋分一起喝茶,何濡去找冬至单独谈话,将风门的种种对她全盘托出,无一隐瞒。

做情报不比别的事,一定要让主管者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然后才能在浩瀚如海、杂乱无序的讯息中找到真正的情报!

从侧室出来,冬至的脸蛋浮现异样的粉红色,那是心情过于激动所致。徐佑勉励了两句,道:“第一件事,去打听白乌商李庆余,重点在他跟贺氏的关系,船队近三个月的踪迹,交往的朋友和性格喜好,不要怕花钱,去秋分那支取十万钱作你负责此事的花费。”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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