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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啸,整个崖边都发出草木悉窣、树叶婆娑的沙沙声,那原本因为快速移动带起的风声,在这自然的呼啸中,好似也与之融为一体,不显突兀。

暮色沉沉,但凭借依稀的光亮,他还是能够看到那原本追着兔子而去的男子,一路奔到了悬崖边。

若不是他发现的及时,险险地用手中割麦的长镰钩挂在一旁的树上,只怕整个人便要随着那只兔子一道,直直冲下悬崖。

“娘的哪里来的兔子!倒霉催!”

一声暗骂被崖边的风送入耳中,赵亦的注意力也从那个正长舒气的男子身上转回,放在先前他和鸾歌呆过的地方。

然而往下这一瞧,他不由再次愣住了。

先前自己和鸾歌躲在石头后面,虽说能挡住来自前面的视线,但两个人蹲在那里踩踏那么久,折断倒地的野草却是一大片。

那男子在石头前面还好,可是若想到那兔子的来处,寻找过来,待看到石头后面的痕迹,很快便能发现自己的额踪迹。

然而,此刻当他低头朝脚下望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散乱的杂草。

——那里,依旧是挺拔的野草,反倒比旁的地方生长的更加茂盛,更加恣意。

赵亦似是不相信,将手中的麻绳架在树杈上,又缠了几缠固定好,这才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再次往下看去。

不知是因为幻觉还是光线实在太过昏暗,再次望去,那曾经藏身过的地方,依旧是毫无破绽可言。

直到那名拿着镰刀的男子查看过周围,从他所在的树下走过,再一步步向远处行去,赵亦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可是,方才那种种现象,不管是草编兔子成为真的,还是脚下重新萌生恢复原状的草丛,甚至于先前鸾歌所展现出来的能够飞跃深渊的能力,好似都不是那么的真实了。

赵亦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记载。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便不是普通的功夫或是戏法那么简单。

那是……

术。

是传说中,能够逆天改命,能够把我未来,能让一切随心而动的术法。

得术者者,得天下……

一时之间,赵亦心中五味陈杂,连属下传来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别发呆了,快走!”

见他似是没有听见,鸾歌情急之下,抬脚上树,在赵亦旁边的树枝上借力,朝他道:“趁着那人走远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算着时间,华硕和周扬他们只怕快上来了。”

……

从壶嘴山上往下山的方向望去,在墨蓝的沉沉霭色里,只见黑压压的如同蚂蚁搬家的队伍在石壁上攀爬而行。

若是不论这些人的来历及目的,山上的人想必还会有几分心情欣赏这壮观的景象。

可是如今明白了那般昭昭之心,再瞧这般景象,便难免有些如临大敌。

“村长,就这般由着那些人上山,我们不拦着吗?”

一间燃着昏暗油灯的屋舍前,一位仆从打扮的人向凝神望着山间情境的中年男子问道。

“拦,能拦得住吗?”

中年男子长衫而立,暗夜中传来的声音沉稳有力,也带着几分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坦然:“况且,我们需要拦他们吗?”

寻常与世无争的百姓,避世与此,未曾与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为什么需要在意来的人是谁?

百年来便与外人无所交集的壶嘴村民,在看到外面世界的人时,应当先是惊奇,然后是热情欢喜的。

这才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们应当新奇,应当高兴。

而不是担忧,不是防备。

“可是,那些人分明来者不善。再者,公子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也已经知道公子的身份了。”

身边的人低声道出收到的消息,出口的话中带着几分犹豫,似是怕自己一个不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触怒了他口中的“村长”。

“他们知道的,是顾旸来自壶嘴山,却并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顾清云的声音随风而来,但身边的人却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这不重要。”顾清云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带着沉思后的定论,“壶嘴山上姓顾的人家多了去了,他下山的时候,是因为没有亲人,又和村里的小孩闹了架,才自己跑下了山,发誓与村里人不再往来的。这是孩子气的话,我们不能和他计较。况且这孩子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这次回来,我们应当为他开心。”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但身边的仆从听罢,却带着诧异望向顾清云。

当年顾旸下山,的确是因为置气,所以脾气上来没有走暗道,反而从没人行走的盘山道下了山。

但是,却并不是顾清云所说的那样,没有亲人。

既然说了这是孩子气的事,为什么还要继续说出孩子气的话。

“可是村长,公子毕竟是您的儿子……”

身边之人依旧不放弃,再一次纠正顾清云的表述。

“在那些人面前,要想活着,他便不能是我的儿子。”顾清云摇了摇头。

他跟周扬的交易,是一场博弈,若是周扬知道顾旸是自己的孩子,那这平衡的天平,便就此倾斜了。

当然,那个什么皇子还在的时候,周扬为了求得自己在西山的利益,或许会依言护一护壶嘴村。

可是若那人离开了,当西山只剩下西山军和壶嘴村这两方势力时,一切,就很难说了。

毕竟这么些年来,西山军的军饷,确实不是那么殷实,盯上他们劫掠的那些东西,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情有可原,不是任君采撷,予取予求。

那仆从打扮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顾清云摆摆手道:“不必担心,这些,那孩子都知道。况且在人前,他也是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的。”

想起前些日子顾旸专程回山警告自己的态度,顾清云长须下的嘴角忽然罕见的弯了弯,就连因为长期皱眉导致眉心生出的几道刻痕,也稍稍舒展开来。

这孩子,虽说还怨着自己,但若细说起来,却也并非真的是那般冷血之人。

既然如此,人前的这场戏,便顺坡下驴演一演吧。

“罢了,你去告诉村里人,该吃饭便吃饭,该乘凉便乘凉,唱大戏的也不必拘着。”

顾清云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前走去。

“上山是他们的事,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孙家树底下的棋局快开局了,我得去凑凑热闹。前儿个那一局,我可是输的不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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