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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芪洋。
他怎么样了?
他是第一个接到毛毛通知的,但却脱不开身,最后一个抵达病房。
待他一出现,余下的医生们自觉地离开病房带上门,独留空间给他们。
黎糯见到他的面色,倒吸一口氧气。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颧骨隐现,胡子没来得及刮,满脸疲惫。总之,他才像是个重病号,风吹即倒的憔悴。
他疾步走近,职业性地先扫了眼心电监护,接着坐在她身边,不停摩挲着她的手。
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可惜睡了太久,肢体都变得麻木。
似乎是感受到她手指在努力运动,他手中加大力道,轻声说:“别担心,我很好。”
你哪里很好?我没发觉。
张嘴欲说话,许久未运动的喉部受到外界刺激,声音没发出,倒是呛咳起来,又牵拉到了腹部伤口,疼得她涨红脸,也同时憋出了眼泪。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才发现自己帮不了她,只能用粗糙的手背替她抹去泪水。
她还在不住地咳,越咳眉头越是拧得紧。
最后他无措地弯下腰,扶着她神志未全清的头,一遍一遍地吻她的前额:“别担心,我很好。你没事,我就好了。”
她知道的,他在骗她。
黎糯又迷迷糊糊睡了两天,才终于正式清醒。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又是毛毛。
缓了口气,细若蚊蝇地问他:“岳芪洋呢?”
毛毛在收拾弯盘,被她吓了一跳,对上她还算清亮的眼眸,欣喜道:“小黎,不对,师母,您这回是真的醒了?”
“岳芪洋呢?”
“院办……”毛毛面露难色。
“院办?”
“师母,您懂的,出了这么大桩事,外头早就满城风雨了……”
“他最近是不是很难熬?”别人与她无关,她只关心他。
毛毛没回答,只让她安心养伤,便匆匆离开。
那即是默认了。
考虑到可能会有媒体钻缝子打入内部以及病人身体因素,她的病房只对几位特定人员开放。一个是负责给她换药的毛毛,一个是特需的主管护师,还有一个是岳芪洋。当然,在她昏睡期间,还有岳家人、领导、王主任他们和鉴定人员来过。
因为市鉴定中心隶属于C大,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给她作出了伤残鉴定。
左腹部刀伤致腹主动脉破裂,根据《人体重伤鉴定标准》中腹部损伤第七十二条:腹部损伤致使腹腔积血,须手术治疗,无疑黎糯属于重伤。
在刑拘涉案人员前后,岳芪洋无数次被警方传唤,无数次逼他回忆复述当时的情景。再无数次被院办传唤,无数次追查外三在治疗方面是否有过失。
据说他继续沉默以对,用沉默在徒劳地反抗着什么。
这世上本就没有设身处地,这词造出来纯属诓人。只有事件的当事人才会了解当事人,所以能挡的王主任和梁主任都替他挡了下来。
黎糯心里惴惴不安,从她受伤后,他一直不对劲。
比如某夜她睁开眼睛,黑暗中他趴在窗边颓然地望着天空,蹙眉凝思,久久未动。
比如无论她醒着还是睡着,他都死死抓着她的手,且格外用力,以至她的手心被他并不长的指甲掐出了印子。
他的不对劲,显然周围的人都能察觉到。
某天,她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问毛毛:“尤老师,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那天之后的事情?”
毛毛一愣,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千万别叫我尤老师,师母大人。”
“这不是重点……”她看他一脸唯唯诺诺的表情,有些好笑,说:“你要真把我当师母,那就原原本本说出来吧。”
毛毛遂奉命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讲完后,却发现躺在病床上的黎糯侧过头默默哭湿了白色枕套。
回到那个早晨。
她被原10床父亲捅了一刀,正中腹主动脉,血淌的满地都是,根本止不住。
他一定是急疯了,在她被推进手术室专用电梯时,他穿着被鲜血浸湿的白大褂冲到外五主任办公室,把血管外的大主任一路压上台。
黎糯送到C24的时候已经失血性休克,呼之不应,血压不断往下掉,严重心动过速,全身冰冷,奄奄一息。
他习惯性换上手术衣,确实上了台。只是一打开腹腔,看到尚呈柱状喷涌而出的鲜血,手里的电刀一下掉在了台上。
这台手术除了必备优秀的血管外科医生,还需要经验丰富的腹部外科医生,他何尝不清楚。
岳芪洋下台,径直向旁观的王主任走去。
“小岳,整个圈子都知道,我已经封刀了……”听了他的请求,王主任也很为难。
“请破例接受我这个无理的要求。”当时他如是恳求道:“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提过结婚的事。但她的确是我的妻子,且不仅仅是我的妻子,她是我这世上最珍视的人,甚至是比空气和水更重要的存在。您是腹部外科的权威,只要您同意,我下跪也可以。”
话音刚落,双膝一弯,真的跪在手术室的地面上。
黎糯曾经为了妈妈跪在他面前,赌上自己的全部尊严。
现在,他,堂堂岳家二公子,受人敬仰的岳主任,同样能做到。
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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