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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们颇为轻松的敲开了京城西门,他们闯入直通紫禁皇城的宽车大道,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外城的靖武门,他们才停下了脚步,像方才一样,派人呈上信物,只寻九门提督方小斌而去。
再见小斌,但见他升官之后更是吃得肚满肠肥,原先腹上肌肉此刻俨然只剩下了一块,他睡眼惺忪,头上歪歪顶着官帽,有气无力的爬上了城墙的女垛口,打了个哈欠道:
“来者何人啊?”
“方大人,是我啊,您不认得我了?”
方小斌“咦”了一声,缀着脑袋往下看了看,险些要坠下墙去,幸好后头士卒把他一把拉了住。
“黑灯瞎火的,老子哪里知道你是谁啊,再不自报姓名,我回去再睡个回笼觉,这皇上不在就爱瞎折腾,老子不陪你们玩”
“诶诶,别啊!我是西山健锐营振尧,您从前还跟我摔过跤啊!”
“哦……是你小子啊,不是还好,一提就来吃,仗着从小吃菠菜长的你就了不起啊,把老子摔了个狗吃屎,这会儿又大清早跑来叙旧,你脑子进水了?”
“不、不是,属下奉命进宫勤王,方大人快开门吧”
“亲王?你要亲哪个王?废太子还是九王?莫不是要亲五王爷吧,啧啧,从来怎么没看出你小子好这口啊,青天白日的来恶心我,你能耐啊”
振尧绝壁要疯了,这方小斌腹中草包,没有一点墨水,他是怎么当上这九门提督的?
“方大人,皇上出海遇伏,我等奉命进宫清君侧,勤王事,拥立新主!您若再推三阻四,延误时机,莫不是存心想放贼子逃出生天吧?”
方小斌沉着脸没有说话,像是权衡了很久的轻重,方慢悠悠开口试探道:“似乎……听起来有点严重哦?”
振尧气得胸膛起伏,扶额道:“轻重缓急,您自行拿捏”
点了点头,方小斌豪气一挥手道:“好,开门,你一个人进去,剩下的人留下!”
振尧脚跟一软,无力的扭过了头去,他忍着心口最后一点耐心道:“方大人,火急火燎的关头能不能不开玩笑啊?”
“哟,不错嘛,知道我是开玩笑,哈哈,好了好了,进去吧,贼子凶悍,一定要当心哦,我方小斌的门就跟裤裆似得,你钻来钻去膈着鸟儿了,老子最多抽你一巴掌,可阎王的地府门可不是好去的,一去没有回头路哟”
振尧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耳边是靖武门缓缓开启的声音,他按下心中不安,抄手一挥:“跟我走!”
士兵脚步趵趵之声踩踏着泥土,他们排成两列队伍,小跑着过了靖武门。
面对着寒风肆虐的空旷四围广场,振尧的心也提上了喉咙口,行军打仗的队伍最怕这种四围皆阻的地形——这代表瓮中捉鳖,这代表退无可退。
像是为了验证他心中所想,待所有士兵过了门,身后的城门带着决绝的沉重喑哑,咚得一声关了上。
门缝里是呼呼作响的逼仄寒风,风像刀子一般剜肉刮骨,刺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振尧当即下令继续前进,立即穿着这个让他浑身难受的四围空间。
可不过百步之路,他便看见了前头拥堵在紫禁门前的百来顶大小的官轿。可抬轿的轿夫却人影全无,轿子透着渗人诡异的死寂之气,阻了他们行进破门的步伐。
他下令要求士卒搬开这些碍事的东西,不料他手势刚起——空中尖利之声便破风而来!
身后的靖武门上射出了一道道燃火的箭矢,弓力强劲,密布的箭雨交织成一幅大网,铺天盖地般向振尧袭来!
火箭射在了首尾相连的轿子上,彻底烧起了一道汹汹火墙,他们的身后是密网强弓,身前是焚体大火,要么被射死,要么被烧死!
振尧幡然醒悟,他怒红着眼睛向后头的城墙看去,没有意料中的自信双眸,也没有嗜血的邪魅唇角,方小斌还一如往常得支手胳膊,撑着脑袋懒懒站在女墙垛口,望着火海中四窜的士卒,听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只是浅浅打了个哈欠……
火星四溅,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了下去,振尧仰天嘶吼,手里的寒刀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双手捂着胸口上横突恣意的箭羽、箭簇,拼着最后一分力气……
大火之中,一支信号鸣镝直冲云霄,末了爆开一点火星,五千条性命,便只化作空中的一道烟痕,沉着大火中焚而不灭的怨恨之气,久久阴霾了紫禁门前的天空……
*
戚保看了到信号鸣镝,姜檀心也等到了自己的东西,她狡黠勾唇一笑:“戚将军,若要护着你们两逃出皇宫,你的白马义从要倒下几个人呢?”
戚保恨恨一咬牙,满眼血丝,擒贼擒王,他大手一挥下了死命令:“杀进殿,活捉拓跋烈!”
白马义从深知此时情形,他们已没了援军,若不挟持皇帝逃出这里,怕是来日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无,求生意念远比服从命令来得深刻,他们如虎狼一般,盯住了金銮殿上的拓跋烈,嘶吼着嗓子冲了进去!
门槛一跨,像是牵动了机关,殿中的弩箭万箭齐发,将第一批冲进去的十来个人射成了刺猬!
后头的人怒目圆睁,他大吼一声:“上当了,里面根本没有埋伏,全是机关!”
戚保怒上心头,他不管不顾的向依旧端坐,自信满满的拓跋烈冲去,发现有怪的万木辛欲要阻止,可无奈她一介女流,如何扯得住他!
眼瞅着白马义从拥着他一块冲进殿去,又眼看着插满刀尖木板从梁柱上砸下,她却无力制止。
刀尖从头皮插下,脑浆比鲜血流得更快,戚保由人护在了中间,他的胳膊被刀扎出了个血窟窿,戚保疯了,彻底嘶吼,他已经顿失理智,一把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他捡起地上的刀尖,就这么握在手中,大吼着向拓跋烈冲去!
一路他并未再遇上什么机关,直至将刀尖捅进了拓跋烈的心口。
浑身冰凉的身体,麻木僵冷的四肢,他的脸更是青灰一片……
拓跋烈愣怔当下,他眼睁睁的看着拓跋烈不流一丝血的倒在了龙椅之上,一个防腐玉塞从舌尖吐出,便只是一瞬间,他的皮肤像皲裂的土地,烂疮腐坏,带着腥臭的血肉,一瞬间化为了一叹尸水……
尸体倒下,牵动了龙座上的机关,大殿中央的地面轰然倒塌!
死在刀尖板下的尸体,或者是站在门边刚幸存下来的白马义从,不管死活皆齐齐掉了那陷落的深坑之中,坑下刀剑林立,一声声刺破血肉之声带着临死前的吼声,回荡在这空荡荡的金銮大殿……
他的白马义从,他的精良亲卫队,战场刀戟没能伤得了一分一毫,他们驰骋疆场,威风凌凌,这四个字敌人闻风丧胆,望旗便降,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培养,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
小人……阴险,卑鄙!
戚保浑身颤抖着,眼中流下两滴血泪,明明可以杀了自己,为何不装个机关杀了自己!为什么不!
“死,永远是最解脱的惩罚,戚将军,晨曦方起,一切才刚刚开始”
不知何时,姜檀心不见了,她留下邪魅的笑意便消失了,这笑太像一个人,一如他在……一如他在!
看你备受折磨的疯癫之举,听着你撕裂沙哑的碎心之声,不需要投降乞饶、没必要谩骂斥责,这本不是一个关于救赎和宽恕的故事。
有人布局却身在局外,没关系,你的痛苦,他看的见也听到的,且欣然享受。
戚保僵硬地走出了大殿,他回望那黑黢黢躺满尸身的塌陷大洞,心也好似破了那么大一块,洞用尸体的血肉填补,他的心又该如何补偿?
万木辛面色悲戚,却并没有留下一滴泪水,女人是韧竹,她看似娇弱,风吹竹偃,可她并不易折,即便从云端亲吻泥土,只要根还扎在土里,她就有冲回云霄的一天。
她上前扶住了戚保的胳膊,撤下了自己裙裾上的绸布,帮戚保一圈一圈包扎伤口,她浅言开口:“只要你还活着,一切皆可从头再来,快走”
白马义从活着的不到二十个,他们本是在殿外护着万木辛的,却没想到因此逃过一劫。
皇宫沉在一片死寂之中沉落,抬眼望去,日头渐渐高升,金轮四溢,光辉边镀。
*
你方唱罢我登场,夺嫡之争远没有就此结束。
金銮殿阴霾不散,血腥之气如冤魂鬼影,在每一条砖缝角落飘荡迂回,它们企盼着晨光救赎,往生超度,如此虔诚之心,却还是被另一波蓄谋已久的人影遮挡了住。
鬼王的死士一直藏在皇宫的冰窖之中,直至戚保逼宫失败,他们才魅影一般,跃墙而出,用即将褪去的夜色制成隐蔽自己的外衣,他们脚步生风,一阵影子掠到了金銮殿前。
他们朝着殿门之外那长身玉立的颀长身影单膝跪下,单手按着胸口,行了一个南疆至高无双的礼节。
拓跋湛隐在阴影之中,他眸色深深,看着内殿的狼藉坍塌,他缓缓抬眼,紧盯龙座之上那“殷祚万世”的錾金大字匾。
他的视线似乎能够穿透这块厚实的木板,看到匾后那只檀木锁金匣子。
谁的名字?是骞?是湛?还是谋?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扭身回过了头,迎着晨曦清光,他一身素白锦袍,暗龙绣蟒,低调华贵,面上仍是温润玉公子的风轻云淡,他抬了抬手,瓷玉般的指向后一指,似乎不屑一顾,又似乎不忍相顾,唇色微启,他道:
“烧了吧……”
死士们看了他一眼,不问理由,只求迅速执行。他们从后背的箭囊里抽出了侵过火油的羽箭,箭镞之上捆绑着棉絮布条,一点即着,搭弓挽箭,黑烟浓密,只听一声粗犷的“放”一支支火焰之箭,朝着錾金大字匾飞射而去。
咚咚钉在了匾上,木头即可被火舌吞噬,漆黑一点点蔓延,它首先吞没了“万世”二字,不过片刻,那“殷”字半边已坠进黑漆火舌中,只剩下另半边与火舌拉锯,作着垂死挣扎。
大殿起火,将死去的白马义从一并毁之一炬,血肉烧焦的臭气在浓浓的黑雾中翻滚刺鼻,怨念魂灵一起攀附浓烟,冲入金銮之上的苍莽云霄。
拓跋湛背身徐步离开,他的身后是烈烈火场,他的眸中是沉沉峥嵘,衣袂在风中翻飞,他一步一步走下璇玑露台,将满目疮痍丢在身后,止步不前,永远不是强者之路。
穿过血色宫墙巷道,他无视墙上一排一排穿喉死去的文弱大臣,脚步不顿,极目远眺,他看着毓庆宫浅显的轮廓,笑意冰凉。
*
门外闷哼一声,侍卫噗通倒地,殿内的大臣们本就胆颤心惊,猜测纷纷,一听见这响动,人如潮水一般往后退去,缩在了一堆,极是惶恐的盯着紧闭的殿门。
“吱呀”拓跋湛推开了殿门,淡定坦然的迈步而进。
比看见叛兵更加恐怖,大臣们圆眸大大瞪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们结巴试探问道:“九、九王爷?”
“是九王爷!九王爷,你的腿……?”
拓跋湛徐步走进殿中,温笑一声道:“天有眷顾,有神医救治,已无大碍”他捧了捧手后道:“湛相救来迟,让各位大人受惊了”
温言温语,如雪中你送炭,皇子龙裔这般自贱身份,自称其名,关怀慰问,这让刀尖上战栗许久的大臣如沐春风,心怀感激,不少本就是九王党的已是泪水连连,哭嚎在地:
“九王爷,您总算是来了,这外头究竟出了什么事啊,王孟大人说这是陛下的权谋陷阱,可至今未见龙颜,臣下实心忧虑啊”
拓跋湛眸色一黯,叹了一声:“父皇遇难,此事不假,王孟大人那番话,怕是激敌之言,戚保欲上金銮殿抢夺匾后遗诏,拥立废太子登基,此处戚保党人如若听闻父皇并未遇险,必会逃出报信”
众人恍然,纷纷扭头环顾四周之人,的确有好几个不见了,方才心有焦虑,完全没有发现。
“那九王爷,戚保逆贼如今何在?速派兵剿灭,绝不能让他跑回陇西,否则大军来犯,朝廷便又是一场浩劫啊,陛下遇难,后嗣未定,这叫我们这一帮忠主老臣,如何是好啊”
言罢,抬起马蹄袖哭了起来,嘴里含着先帝爷,显然已是把拓跋烈归于死人之列了。
一个带头,带动了一片哭泣之声,末了还有一边嚎啕,一边愤慨的激进之臣缄言机锋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戚保大贼出卖旧时山河,开关揖贼,如见又弑杀新主,简直辱及祖宗三代,祸及子孙后人,此贼不除,国无宁日!快随我一同前往金銮殿,取出匾后遗诏,拥立新主为君,肃清霍乱,重振朝纲!”
这人是旧时汉臣,新帐老帐一起算,他是恨毒了戚保,恨不得生啖其肉,一篇激愤之语有些口不择言了。
拓跋湛并不与他计较,反而抬起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暗自一叹道:“晚了,金銮殿已付之一炬,带着遗诏一起……”
他话未说完,门外匆忙跑进一个侍卫来,他灰头土脸,衣服也被烧成了褴褛破布,血肉焦炭黑黢黢的,与血水凝成了疙瘩血块,挣扎着匍匐进殿。
他怀里抱着一只檀木金匣子,铜扣之锁虽让火势灼得漆黑,但却依旧泯不了它在众人眼里的光辉。
拓跋湛佯装吃了一惊,忙上前搀扶,长眉颦蹙道:“这是……”
侍卫睁着混沌的眼,指了指怀里的匣子,长抒了一口气道:“属下从匾后救出来,是不是这个匣子……是不是遗、遗诏?”
未及言罢,他便两眼一翻,痛得昏厥过去,身体软软一倒,拓跋湛见他浑身都是上,碰着哪里都是个痛字,于是只能将他放在了地上,目色沉沉:
“士卒小兵,其可忠心,封疆裂土,何当大贼?”
言一出,众官无不跪地叩首,喟然抚面而泣,此时,地上的礼部侍郎铮康爬了起来,他擦开眼泪,走到了拓跋湛跟前,恭敬行礼道:
“天佑我殷,火中取栗,在风云际会的贼乱之事,这无疑是龙祚兴旺的天意,现虽无司礼监在场,但内阁次辅王孟大人,我礼部侍郎铮康,皆可取出遗诏当众宣读,国不可一日无君,贼首尚逃,外地不清,攘外必先安内啊!”
王孟冷冷看来,他怀里的目光落在木匣之上,又看了看长身玉立的拓跋湛,他嗅到了一种叫阴谋的味道。但众目睽睽,自己却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只是受督公调遣,出了这么一场捉贼计而已,拓跋湛事后诸葛,笼络人心,他还真没有应对的法子。
沉着脸色,他步履僵硬,同铮康一起开启了檀木金匣,里头丝绢软黄立,静静躺着一本明黄折本。
小心翼翼的取了出遗诏,抖了开了,见其上朱砂御笔,蝇头小字洋洋洒洒,王孟心里便有数了,此乃矫诏!
铮康不顾王孟心中纠结,只自顾着朗声读诵,声如洪钟,响彻殿宇:
“朕仰蒙皇考太宗成皇帝嗣位,亲承政训历十四载矣。履位以来,严恭寅畏。惟日孜孜,思天立君以为民,以养以教,责在一人。是以宵旰焦劳,无日不兢业也……朕之皇子湛,醇谨夙称,谦挹宽宏,自幼而始深肖朕恭,今着皇九子湛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遗诏宣读完毕,众人惊诧难抑,竟是九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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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乱,因为不想吧多嫡写的太简单,似乎只是一个人的事,所以就用了配角多线视角,主角反而藏在背后,恩,换个视觉看故事吧~
下一章更精彩,风云际会,看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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