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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寻死觅活
巫山背后,禁地草庐。
凌偌寒脸色微黑的站在草庐门外,与巫医族长翀宇潼各站一边。
草庐大门紧闭,阻挡住微凉的夜风横冲直撞,却没能阻挡门内少主翀白羽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晕厥之后,长老们立即将少主送回草庐,天岁老人将他接过去时,凌偌寒咬紧牙关,一语不发守在门外。那场晕厥不是演戏,没有人能演到呼吸一度终止。不知师父用了什么法子让晕厥之人醒来,不用想也知道必不是温柔的手段,否则惨叫声也不会那样精锐刺耳。
眼角余光从巫医族长万年不变的脸色上划过,略微心寒,凌偌寒自问于情字并不太记挂,却在翀白羽的声声惨叫声中难忍担忧。可是身为其父的翀宇潼,目光深邃,神色安然,不见半点焦灼。将军曾经告诉过他,成大事者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凌偌寒自问这十数年中隐忍得事情已经太多太多,后宫污秽不堪,为了活命,为了谋夺支持,他做过许多难以想象的事情。忍受和接受之间的差别,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变得格外清晰。
可是那一切与翀宇潼今夜的反应比起来都微不足道,因为他是对外人,而巫医族长面对的是唯一的亲人。众所周知,翀宇潼只有一个儿子,连对唯一的儿子也冷酷至此,他很难不去猜想那人的心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翀白羽没有骗他,命不久矣那句话也不是一句玩笑,巫医族数位长老惊惶的脸色也不是虚情假意,凌偌寒站在清冷的月色下,任由夜风吹得遍体通寒。控制不住的心跳,每当门里传来惨叫声响起,他的心跳就会猛地偷停一拍。半个时辰之后,心跳过剧的凌偌寒身形微晃,险些一头摔倒在地上,下一刻立即被翀宇潼伸手扶住。
“你与羽儿何时开始来往的?”惨叫声渐渐低沉下去,却仍旧没有停止。翀宇潼的大手如同鹰爪般紧紧扣住凌偌寒的手臂,“老夫要听你说实话。”
凌偌寒深吸一口气,冷风却忽的一下涌入,呛入心底,锥心的冰寒,“师兄只是酒后失言,凌某从未曾与他有过交往,就连寻常交情也谈不上。翀前辈,多虑了。相信师兄清醒之后,会给前辈一个满意的答复。话都是他说的,事也是他做的,凌某没有解释的必要。”
“凌公子言下之意,是说老夫的儿子,与你根本没有瓜葛,那些话都是酒后胡言乱语是吗?”翀宇潼挑眉,仍然没有松开手,一双浊白的老眼锋芒毕露。
草庐里躺着的那一个,是他唯一的儿子,白羽的生死存亡,就是巫医族的未来。
“正是如此。”不是听不出里面的异样,但是凌偌寒此刻确实是实话实说。他已经给了他能给的真相,至于翀宇潼凭直觉非要去故意曲解,他也无话可说。
世事最常有的就是如此,一人全心全力,另一人却觉得人善被欺。
凌偌寒见得太多,连申辩也不可能,世间本没有误会,清者自清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一百个人也会有一百零一种念头。都以为双眼看到的就是真相,殊不知眼见为虚才是最常见的假象。
他还有什么可说?倘若翀宇潼早已认定他在玩弄翀白羽的感情。
“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可以畅游一日,牵手共赏日落云霞,若是世间人人都有凌公子这般心性,世间医者多数就可以改投别处。”翀宇潼松开手,自然不会相信凌偌寒的话。
一颦一笑之间,名门公子气质彰显无遗,这样的将府嫡子,无论吸引何人的目光都不稀奇。翀宇潼并不十分在意凌偌寒是否喜欢白羽,他更担心是儿子的想法。翀白羽自幼就在草庐修身养性,对于男女之事没有多少接触,又一心想要成为足以与神子比肩的人,刚一出山就遇上如此气度风骨的人,被吸引也不是什么怪事。
“舍妹与大难侥幸苏醒之后,曾雪夜进山祈愿,她曾经告诉过凌某一句话,今夜我就这句话送给前辈。”凌偌寒心乱如麻都被压制在温和的笑脸下,他对翀白羽的担忧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的必要,“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我自问心无愧,谈笑便是谈笑,纵然世人刻意为不可为之事,与我何干,与事何干,与人何干。”
“白羽为你生情,今夜你就给老夫一个交代,你究竟想要如何处置这段因缘。”翀宇潼不想逼得太紧,但也知道如果他不问出凌偌寒的底牌,儿子还是只会一再沉迷。
“我心不在此地,更不可能落在一个男子身上,不懂前辈想从我这里得到怎样的交代。”凌偌寒脸色不悦,寒眸冷凝,“麻烦前辈转告白羽师兄,凌某就此告辞,此生再不见他,望他早日觅得门当户对的意中人。待他大婚之时,凌某必将在千里外举美酒遥祝!凌某告辞!”
说完饶过脸色微变的巫医族长沉着脸迈步离开,疾风闪过,凌偌寒蓦地停步。
两人四目均是怒视,只是其中各自愤怒的理由不尽相同。
“巫山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凌偌寒,老夫看在凌将军的面子上,不会难为于你,但是你也休得得寸进尺。若非羽儿喜欢你……”翀宇潼的话被略显刻薄的笑声打断。
“如果不是翀白羽看上我,我就非死不可是吗?”凌偌寒眼中的挖苦之色随着笑声一并泄露,高高的扬起头,迎着从禁地吹来的越发冷冽的夜风,“偌寒何德何能,身为一介凡人竟然赢得世家少主的青睐?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这姻缘二字来得当真儿戏!”
翀宇潼沉下脸来,就算不能杀他,让他吃些苦头总是可以的,最好是能控制住他,这样一来等到兄妹情深的圣女从东海出来之后,必定会先到巫山才行。
“我虽是一介书生,也不是谁想欺负,就可以捏扁捶圆的。”轻笑声尽数碎裂在冷风之中,凌偌寒面沉似水,声若寒泉,“既然前辈要为儿子讨回公道,凌某愿一命抵一命。巫山尽在前辈股掌之内,串通族人说一句没有见过,不是难事。护送的廿宛等人,要么抹去那一段记忆,要么干脆埋尸地底。这一切最快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后解决得干干净净,所以前辈也不必拿这些事来威胁于我。我出身将府,却自幼长在深宫,宫人无定数,今夜明日来来去去早就看得腻了。轮到自己身上,只是或早或晚。出了火坑又入油锅,也不在意料之外。前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要我去接受一个我不爱的人,绝无可能!”
如果他顺势承认喜欢翀白羽,后果一定不堪设想,以色事人,不分男女,到最后通通没有好下场。翀宇潼更不会相信他是一片真心,何况凌偌寒也演不出一片真心。
唯有一再否认,拒不接受这段纠缠,才会让护子心切的翀宇潼觉得他的儿子被人排斥,遭人冷眼,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为了不让爱子的心愿落空,巫医族长一定会用尽手段将他留下。反其道而行之,若今夜此事不成,那么再见沁儿,恐怕只有等到来世。
果不其然,翀宇潼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你可知你此刻身处巫山,医者对于杀生之事极为忌讳,所以老夫不会杀你,不接受也要接受!老夫的儿子,容不得别人拒绝!”
眼见翀宇潼长袖挥舞,异香四散,心知不妙,凌偌寒顿时屏住呼吸,猛然向后退去靠上木门,正巧身后草庐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向后面仰去。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为翀白羽再次以秘法调息的天岁老人,老者一手抵住凌偌寒背心,另一手如抚云弄月轻轻扇动,将半空中的药粉悉数扫落在地上。
“感情之事岂能如此胡来?偌寒是老朽的徒儿,他来巫山与老朽结为师徒缘分,不是到此被别人羞辱的。族长还请给老朽几分薄面,不要再难为这孩子。”
天岁老人将凌偌寒推向草庐内,脸色多有疲惫,“白羽因你心绪紊乱,气滞晕厥,就算你不愿接受他,怎么说也是同门一场,去看看你师兄,一尽手足之情总是有的。去吧,就当是替为师分忧也好,你当是师命难违也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刚刚醒来,别再惹他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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