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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的另一边,新丰。
“他妈的他妈的,凉州人就不该进陇关!那些并州人,该死,都该死!”李傕疯了一般提着混铁矛在村落的屋舍间挥舞着,土墙撞上铁矛便塌去一片,那些原木土夯的墙壁如何能抵挡这样的巨力,转瞬便只剩地上坟起的土坡与残桓断壁,口中犹自疯了般地骂道:“仲颖公不在,董越死,牛辅子也紧跟着就死了……这他娘世道还有凉州人的活路吗?”
牛辅在杀死董越后没能活太长时间,攻下潼关后他心里渐感不安。有一日仅仅是营中击败军士啸营叛变,牛辅却以为是全军皆反,当即带着胡赤儿与几名心腹逃离大军,盘算着沿小路逃回凉州。怎知晓来自月支的胡儿贪心那些金珠钱财,半路上伙同其余几名亲信将牛辅杀死,带着头颅走去长安寻吕布领赏了。
牛辅因为巫祝的那一句兑上离下杀死董越,却怎料最终身旁反叛的却是始终当作心腹的胡赤儿。
杀死他的胡赤儿也未能得到善终,吕布知晓他杀死牛辅的原因后,毫不犹豫地将胡赤儿斩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苦了李傕郭汜这些潼关以西的凉州将领。
凉州人在汉朝四百年中始终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民风剽悍长居关塞之外,熟悉战事而长于战阵,就是对抗三倍于己的中原军士也时常能以少胜多。四百年间凉州不知兴起了多少次叛乱,在那些或大或小的平叛战争中,十次有八次,汉军都损失惨重。
到后来能够得胜的平叛将领,大多都是启用凉州本土将军。
但凉州人是矛盾的,他们迷信天数,那句‘天运有常,凉州人要信天’不止一次出现在他们口中,可他们却也同样不止一次地挑战皇权;他们迷信武力,却又胸无大志,即便是再声势浩大的反叛,也仅仅是希望‘凉州事,凉人治’,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诉求。
四百年来,也仅仅生出这么一个野望朝廷布武天下的董卓,将凉州人的长于战阵的优势借着宫廷政变的契机发挥到了极致。
但是霸业未半,董卓死了。
董卓有他的隐忍狡猾,也有他的雄才残忍,可这人死如灯灭,长安城外点起的天灯连燃数日……都救不了偏安一隅的凉人。
“兄长你别他娘砸了,就这么点土墙,并州人要是追上来好歹还能御敌。”郭汜蹲在地上,像个耽误了农时的愁苦老农般叹了口气,脸颊两旁的高原红在这种时候更显颓唐,挑动着眼前的篝火没好气地说道:“你再抱怨也没用,牛辅死前也不干好事,最后一道军令让咱们把并州人都杀了,他娘的,老子刚把军中并州人杀光,牛辅子就死了……张济啊,你杀了吗?”
张济盘腿坐在一旁,闻言颇有几分愁苦意味地捏了捏眉心,抬头窘迫地看向郭汜,虽然没有说话,但其中意味在神色间已表达地一清二楚。
他们三个校尉部,里头几百号并州兵全在领到牛辅手令时被屠戮一空!
“我能有什么办法,董公遇刺的消息一传开,军心都乱了,这会牛辅的手令一来,弟兄们都以为心里有底。”张济重重地叹气,随后摇头道:“好歹咱们还有近十万凉州军,就是董公死了也不用怕什么,只要牛辅能领着弟兄们活下去,区区二百多并州人,杀就杀了。”
张济说罢便垂头,以两手捂面,他快崩溃,他们都快崩溃了。
“董越死,牛辅死,段煨叛,徐荣叛……这些中郎将是一个都靠不住。现在我等三人只有不到六千兵马。”张济捂着脸发出瓮声,言语中透着数不清的哀伤,“董公一死,局势怎么就成了这样?”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
郭汜已经很烦了,见张济这副模样不禁更加烦躁。郭汜已经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了。若是四下无人,他非要哭出来不可!大丈夫死就死了,死之前这么丢人可不行!
啧啧嘴巴,郭汜仰头灌下一囊清水,捏着干瘪的酒囊唤过亲兵,道:“诶,那个,你过来,去村子里找找,捉只鸡来烧了解馋,再给我灌满酒。”
“都他娘这会儿了,你还顾着解馋?”
李傕将铁矛戳进一旁的土墙上,怒视郭汜,郭汜却破罐子破摔道:“就因为都他娘这会了,再不解馋以后就没机会了……你要不要?”
李傕被郭汜的话噎住,闭着眼睛长出口气,这才抬起手臂对那亲兵道:“给我也弄一只。”
“嗯,这就对了,就算死前不也得吃顿饱饭么,你呢?”郭汜苦笑出声,又问向张济,旋即回头对亲兵道:“三只,四只,再给你自己弄一只,灌好了酒……我跟你们说,这局势坏到头的时候,吃顿饱的,兴许就有转机。老子当马贼那会,那不就让主公抓住,问我死前想要啥,我说想吃顿好的,好几天没吃饱了,后来怎么着?董公就问我敢不敢杀人,老子他娘死都不怕,害怕杀人?到现在十……十二年,嗯,十二年!”
郭汜跟着董卓,跟了整整十二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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