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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怀袖听出了,那是属于翠衣的声音,而他曾说过,翠衣以及以前府里的其他女人,都是他的人……天音哥哥?她的指甲深深的刺进柔嫩的掌心,惊痛的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感觉——害死了大哥,二哥昏迷不醒,爹娘重病在床,他竟然还不满意?他居然,连天音哥哥都不放过吗?
“那样深的断崖,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夏侯景睿似静默了片刻,漠然道:“嘱人再仔细的找一找,是真的摔死了还是被底下的野兽吃掉了……”
断崖?生还的可能性为零?摔死了?被野兽吃掉了……天音哥哥,原来早就遭了他的毒手了,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他做的,可真彻底啊!云家一门,从此走上衰败,走上没落,再不能威胁他半分,他终于放心了,他终于该满意了?可是,就算大哥手里的兵权是他所忌惮的,天音哥哥的财富是他所不放心的,那么二哥呢?
是了,二哥怀疑他就是凶手,因此进宫……因此而被下了毒手!
她爱的这个男人,怎么能狠绝至如斯地步?怎么能?
“云天音的商行……”翠衣的语气有些迟疑。
“让我们的人做好接手准备,反正云天音现在也不在了,云家也再没有能撑得起商行的人,迟早,都该是朕的……”夏侯景睿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尽阑珊,似终于完成了某件事情,到了收尾的时,反而觉得没有多大的趣味一般。
他就这样的,将云家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么,属下立刻通知下去!”翠衣躬身应道,又闲说了两句,便偕同小雨一同离开了暗巷——锦苏在她们出来之前,便带走了几乎站不住的云怀袖。
她早已泪流满面,却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那眼泪只是无声的,静静的顺着她的面颊流淌,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她那样安静,安静的令人害怕。
锦苏心疼此刻的云怀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只紧紧抿一抿唇,粗鲁的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半扶半抱着云怀袖飞快融进沉沉的夜色中……
寒冷的秋风贴着地皮卷袭而来,本就安静的夜晚,似乎更沉寂了几分。许久,先前的暗巷中,缓缓走出一抹身影来,天边无端划过的一颗流星,耀亮了他的脸,却赫然是夏侯玦。他的身后,另一条漆黑身影,如影随形。轻佻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笑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怎么?心疼?”
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夏侯玦……他的语气有着被猜中心事的恼怒,那嗓,与夏侯景睿的,竟然如出一辙,“不关你的事!”
“啧,你可真没良心!”那轻佻声音的主人依然笼在深沉的夜色中,“若不是我,你以为你夏侯玦能有今天?你这语气,可一点儿也不像是面对恩人该有的……”
“你说完了吗?”夏侯玦不耐的打断那人,向来舒长秀气的眉猛地一沉,狠辣而森然。
“好好好……你不耐烦听我说,那我便不说了!不过,容我再次警告你,那个女子,可不是你能心动的对象!”那人的警告,似也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只稍稍扬高了音调,却也让人不敢忽视也不能忽视他的警告。
夏侯玦冷笑一声,目光泛着妖异凌厉的嘲讽,反击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不要妄想打她的主意!我也警告你,你若敢伤她,我定与你势不两立!”
“夏侯玦!”那人动了怒,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坚定与狠戾,森森说道:“你竟敢威胁我?”
“威胁也好请求也罢,总之,我表明了我的态度!接下去的事情,不准你插手,听到没有?”如果说,他们之前是盟友,那么现在,很有可能立刻反目成仇。
“不准?”那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低低笑出了声:“你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果然,你早上她了是不是?我记得我之前便警告过你,谁都可以,就她……绝对不行!”
“那么我再一次表明我的态度,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我只要她!”夏侯玦也不甘示弱,逼近那人那双在漆黑夜色中闪着寒光的眼睛,狠声道:“就算江山,我也可以拱手让给你!唯独她,你不能动她分毫……”
“哈哈……”那人倏然大笑,一手重重拍在夏侯玦的肩膀上:“夏侯玦啊夏侯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一个女人,换一个江山?呵……你还真大方呢!好,既然你这样坚持,我答应你便是……话说回来,真要对她下手,其实还蛮难的!不要瞪我,我对她有兴趣,我从来不隐瞒,但是,兴趣归兴趣,她若阻了我的路,我一样不会留她!”
云怀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她听不见锦苏忙慌慌儿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话,听不见她喊了人备了热水,听不见她喊自己泡澡的声音,她的脑海里,只忙碌的传递着一个信息——是夏侯景睿,害的云家家破人亡的。
直到自己被锦苏剥光了扔——扶进了浴桶中,温热的水温唤醒了她的神志,也将身上的寒意一点一点的驱逐了去。
“小姐,这时候你可不能倒下了,你要是倒下了,云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啊!”锦苏半跪在浴桶旁边,泪眼模糊的哀哀看着她:“小姐,云家再也经不起了……”
“是啊,再也经不起了!”她艰难的扯一扯唇角,空茫的眼里泪光一闪。大哥不在了,二哥昏迷不醒,天音哥哥坠崖生死不明——那个人说,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爹娘又是眼下这般,如果她再有什么事,云家就真的……
“锦苏,我不能有事你知道吗?兵符下落不明,云家商行,是天音哥哥的心血,我不能让他们落在夏侯景睿手上,绝不——”从现在开始,她要拒绝悲伤,拒绝难过。好歹还有二哥,二哥虽然昏迷不醒,可就在自己身边,还有爹娘,她还要保护照顾他们。所以,她绝对不能倒下了!
既然他从没有将她曾说过的云家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都很重要的话放在眼里心上,既然他敢出手伤害这些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家人,那么——夏侯景睿,别再奢望她继续做任人宰割的绵羊,她一定会反击,会报复,绝不教他称心如意!
夏侯景睿,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便真真是被他逼的了……更为悲哀的是,在那段关系中,在那些日子里,他对自己说过的话,究竟有没有一句是真的?
爱情,也只是他伤害她的一种道具吧!连感情都能随手拈来利用的人,她有眼无珠,直到现在才看明白……活该她的眼睛看不清,算是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惩罚吧……
心中如此计较一番后,反而变得平静了起来。或者因为热水澡的关系,她原本雪白的容颜也染了薄薄一层红晕,起身去看了云夫人,她依然虚弱,但是有秦慕然的照看——她在治疗二哥的同时,也顺便将照看云夫人的责任揽了去。她的医术的确很精,原本被判了死刑说活不过今晚的云夫人,除了气息虚弱了点儿,脸色苍白了点儿,其他皆安好。
挽了衣袖,接过锦苏递来的湿巾帕,替她擦了手脸,云安淮在一旁守着她,目不转睛的瞧着云夫人的哀戚模样,令云怀袖忍不住一阵鼻酸。她强忍着,轻言软语安抚了他一阵,便起身去二哥房间。
二哥整个人被剥光了扔进偌大的不断冒着白烟的浴桶里,屋子里飘散着浓浓的草药味道。她进去时,秦慕然正跷着腿极度不雅的吃着零食打发时间。看见云怀袖进来,打趣笑道:“哟,怀袖姑娘来检查指导工作来了?”
“检查指导可不敢!”她淡淡笑道,摸索着走近云致宁身边:“只是想来看看我二哥的状况怎么样?”
“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我秦慕然出手救不活的人!放心放心,我跟阎王爷抢人都抢习惯了,但凡我要的人命,他老人家都不敢要,嘿嘿……”秦慕然一点儿都不谦虚,这番话,很有抬高自己的意思。
这个秦慕然,倒是一个爽直可爱的姑娘,只不知,她是如何知道她家有伤患的?“二哥这样的情况,多久能醒过来?”
“你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他若醒不过来,我这条命便陪给他了!”秦慕然拍着胸口,模样似极了保证或者承诺。
“好!秦姑娘爽快,云某人自然不能落了后,我二哥醒过来之前,秦姑娘的吃穿用度,需要任何事物,云怀袖都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到了云致宁的头。不知是因为水太热的关系还是怎地,她一摸,他脸上尽是硕大的水珠子,不知是汗还是蒸汽……
摸出袖袋里的巾帕,神情小心的替他擦拭掉满脸的水珠!本是极简单的动作,这画面落在秦慕然眼里,却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吃零食的动作,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摸索着进行的体贴细致的举动。
“你……为什么都没哭过?”寻常人遇见这种事情,怕是早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吧!她却……一点儿悲伤都看不出来,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真的不伤心?
云怀袖的动作顿了下,她没有抬头,只浅浅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哭过?”
秦慕然好奇的歪头打量她平静清浅的笑容,左看右看一阵后,仍是不解:“可我看不出你真有哭过!”
“悲伤是自己的,何苦要演给别人看?”何况,她已经警告过自己,不准悲伤,不准难过——她要做的事情,真的还很多!
“嘿,这句话我喜欢!”秦慕然抚掌赞道,眉眼弯弯霎时天真可爱:“为了你这句话,我会尽全力,让你二哥提前一个月醒过来,如何?”
“如此,便多谢秦姑娘了!”这个秦慕然……定然也是个性情中人!“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秦姑娘……”
“哎哎哎——能商量一下吗?要么喊我秦慕然,要么喊我小然然,就是不要喊我秦姑娘……”她不做秦姑娘已经好多年了好吧!这称呼,喊一次她便鸡皮疙瘩使劲折磨她一次。使劲搓着手臂,仿佛要借此搓掉手臂上正横行霸道的鸡皮疙瘩一样。
“但你明明……好吧,慕然,我这样唤你可好?”连名带姓的喊,总归不太礼貌,而喊小然然,又觉得过于轻浮了。
“……好吧!”秦慕然扁扁嘴,接受的很勉强:“不过,关于我身份的问题,你可别对任何人提起,任何人——晓得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记住了!”就像怪老头一样吧,但凡厉害点的人物,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能对人言的怪癖,见怪不怪就好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这样贴身照顾我二哥,不怕日后对你的名誉造成不好的影响么?”这时候的人,尤其是女人,不是最在乎名节这种东西了吗?
“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婚主义者,是打定主意要做单身贵族的……”这是境界啊境界——这时空的男人不是腹黑就是阴暗,好不容易喜欢上个宝贝辰,对方又不来电。她赖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赖在他身上,自然只有独身这一条路啦!
“不婚主义者?”云怀袖眉头微挑,如果说‘植物人’只是凑巧,那么这个……现在的人该是不知道的吧?还单身贵族?她不记得,这个时空的人懂这些。所以这个秦慕然……
秦慕然只当她的表情是疑惑,于是解释道:“所谓不婚主义者,就是打定了主意一辈子都不成亲的人……”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就这么孤单……”下意识的,云怀袖开口唱起了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来,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与期待,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同路人,又是独身主义者,这首家喻户晓的歌,她一定有听过……
秦慕然倏然瞠圆了双目,不可思议的瞪着云怀袖的模样很有些蠢笨的样子:“你……你……”
好半晌,才像被骨头哽到而终于咽了下去的人一样,深吸一口气,走到云怀袖面前,颤颤抖抖的伸出手指出来:“啊,我终于找到组织了……同志,握个爪吧!”
她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伸出手任由她激动的握了又握,心里的悲痛,也叫这番变故冲走了七七八八:“我真没想到,还能遇上同道中人。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唉,别说了,提起这一茬儿我就窝火——老子在家好好儿的睡着觉呢,晴天一个霹雳,就把我给劈到这里来了。莫名其妙半死不活的挂在一个山崖上,被一个上山采药的老婆子——她后来逼着我做了她的徒弟,算一算……”秦慕然一边言道,一边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最后,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已经十好几年了!你呢?”
“我比你晚,不过三年而已。可是这三年里……”云怀袖空茫的笑一笑,语调变的哀凉起来:“却是我人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光!他们……我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的感受过家庭带给我的温暖,可是现在……”
她的家,也被摧毁了!说起来,她应该算得上是夏侯景睿的帮凶吧!一次一次的相信,是不是因此而纵容了他对云家的狠绝?
秦慕然轻叹着摇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肩,表示能明白她的感受,诚挚道:“冲着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娘亲与二哥的平安……”
“如此,便多谢你了!对了,我方才便是想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家有病人的?”差点将自己的问题给忘记了——始终觉得,秦慕然出现在云家太过蹊跷。即便此时,她们的身份让她们彼此间的距离可能更亲近更亲切了些,但连日来的连番变故,让她再不敢对任何人掉以轻心了。
“有人告诉我的,所以我就来了!”秦慕然耸耸肩,及时止住她接下来要问的话:“可别问我那个人是谁,我答应要替他保密,而言而有信,是我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所以,即便她问,她也会坚定的守口如瓶。
云怀袖微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说道:“好,我再不相问。但烦请你替我谢谢那个人——”
“这个没问题!”秦慕然率性的眨眨眼,在架着柴火的浴桶底下又扔了些柴火,让桶里有些微凉的水温再度升了起来:“唉,我真讨厌这个地方,没有电,没有气,连能娱乐我的耽美小说都没有……我刚来的时候,天天跑到我师父捡到我的那个山崖上去跳崖,妄图以那样的方式再回去,结果每一次都被那臭老太婆在半空中把我给截了下来,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算安份下来,渐渐开始接触周边事物,不再那么强烈的排斥。可是,我还是好想回去。我好想我那个温暖的小窝,想我有些脱线搞笑的父母,想我那个只来得及打过KISS的男朋友,想我的电脑,想我的耽美小说……”
如果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那么云怀袖明白,秦慕然的脆弱,便是对那个世界的想念!她猜想,这么些年,这些话,她只对自己说起过,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定带着迷离的微有些苦涩的笑容,神情是向往而怀念的,与她之前的没心没肺,一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现在,该是她安慰她的时候了吧!
“想你温暖的小窝时,想你脱线搞笑的父母时,想你那个只来及打过KISS的男朋友时,想你的电脑,想你的耽美小说时,来找我吧,虽然帮不了你什么,至少,我保证会认真的倾听!”因为有些话,只有她才听的懂,有些感情与无奈,也只有她才能明白。
“好,就这样说定了!”秦慕然紧紧拽着她的手,使劲儿摇了摇,唇角一挑,方才的伤感仿佛是人眼花产生的错觉,笑得无端令人觉得发寒:“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我……其实是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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