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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来渐大的鹅毛大雪,年彻勒紧马,与嫡皇孙一道奉旨视察京郊的绿营士兵,头发上与肩上都落了一层细细的雪花。
嫡皇孙刘仪笑道:“彻之自那年从秦州回来就未曾再领军职,如今圣上有意调你再参军务,你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年彻表情很淡然,似乎没有在听这位嫡皇孙在说什么?轻踢了踢跨下的骏马,其实刘仪的想法很好猜,就是想要在军事上能安插更多的人手,而他因有皇室血统,所以倒是颇得刘皇室的重视。
这也就是以他一个侯府世子的身份,哪怕没有一个大将军的头衔,所领的职务都是非可小觑的,如上回去秦州监军即可见一斑。
旁边的几个人脸上都难掩嫉妒之情,只是为圣宠岂会落在一般人身上?他们自没有那样一个好母亲。
“怎么?彻之不为所动?”嫡皇孙勒了勒马,稍稍往后看向那个俊美得很的年轻人,年家是要防,可他正值用人之机,舍了年家,难觅到如此得圣眷的人才现阶段还不是打压的时候。
年彻这才轻啥一口白气,“家母这段时日老是念叨着要抱孙子,我这当儿子的也不能老是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愿,”凑近刘仪无奈笑了笑,“上回因为去秦州而延误了娶妻一事,她到今天还在埋怨我,说卫京城的好姑娘都嫁光了,到时候我若打光棍,她可饶不了我。”随即懊恼地缩了缩肩,一副不是我不接受,而是母命难违。
他这个时候不能轻易离京,各地的情况渐渐不妙,一动不如一静,有力气也得使在那个点上才能起作用。再说他可真没打算完全为这嫡皇孙鞍前马后,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并不鲜见。
刘仪愣了愣,他的年纪比年彻还要虚长几岁,年彻二十有一还未娶妻确实不过去,只是他那个娘真想抱孙子?说成抱孙女还比较让人信服一点。盛宁郡主的那点丑闻,皇室当中知道的人可不少。不过他一向诚府很深,明知年彻说的是推搪之词,也只得哈哈大笑地做作一番,“彻之,你有才有貌有地位还怕娶不到合适的妻子?”
年彻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嫡皇孙太过高看我了,再不找个小娘子,往后可真的没有人要了。”
刘仪再度怔愣了,年彻很少会这样妄自匪薄,莫非真的急于娶妻?想到前段时间听的丑闻,年彻好不容易才定下了前镇西伯的后代,哪知那个女子行为不端传出幽会的丑闻,这才无奈之下退婚了事。
“彻之有心仪之人?”他笑着问,心里却在警惕,如今才后悔自己忽略了这一茬,当初就该在他身边安插一门妻室,这样控制起来比较容易些。随即想到自家七妹妹许婚给年彻的堂弟年行,萧侧妃看来也不太安份。
“应该说家母有心仪之选。”年彻笑道,“不知嫡皇孙可有听过一首咏十丈珠帘这名品菊花的诗?家母听闻十分欣喜,哪怕对方家世普通,却也不在意,真个登门去提亲。”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却把这桩不对等的婚事从缘由上解释得清清楚楚。
所以与嫡皇孙这话题,是他精心想好的,把一切都推到盛宁郡主身上,那么他与她都可以摘清,也不会让人在背后产生不必要的联想,再说家世普通乃至不起眼的乔蓁会让人更安心。
嫡皇孙听闻,也跟着笑了笑,直说盛宁郡主这表姐眼光是一等一的好,让年彻可放心交给她去办,等着到时候入洞房即可。
周围的人也跟着笑闹了几句,直说明年一定要到永定侯府去讨杯水酒喝。
年彻也笑容满脸地拱手道:“一定,一定……”
只是这笑容在接下来休息的时候,就彻底消失,他接到小厮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的消息,顿时满脸阴鸷地一脚将案桌踢翻在地,好一个冷夜,居然敢坏他的婚事?
周围的小厮都大气不敢喘,这时候爷收到消息了,怕是圣旨已抵乔府。
“备马,我要即刻回京。”年彻在屋子里踱了踱后,当即做出决定,至于理由,到时候再找一个给嫡皇孙即可,就算他知道实情又如何?这事冷夜做的不地道,他皇室难道就地道了?
此时的乔府众人都出现,点燃了香案正准备接旨,他们乔家已经有多少年没接过圣旨了?上一回都不记得是在哪一年了。
乔蓁身为当事人也得出现,看着那奉旨的太监正在点头哈腰地回年彻他娘盛宁郡主的话,心里突然打起鼓来,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今早就直觉眼眉跳,果然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同样起身迎在一旁的连永也深皱粗眉,此时他的脸再难现那谪仙的面容,反而是染满人间烟火。他朝人群里的乔蓁看了一眼,这圣旨是冲她而来的,现在连皇家都掺一脚,到底她有什么秘密让人惦记?早知皇室与永定侯府都会来争,他就该提前来求亲,也不会撞在一块儿。
乔老夫人有几分惴惴不安,不知道乔蓁惹了什么祸?之前自己居然也糊涂,一心只想将这个孙女卖个好价钱,想在年连两家身上捞到最大的好处,竟将这婚事拖了些许时间愣是不给一个准信。
现在她想再反悔也没有机会,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与皇室对抗。
盛宁郡主以高压之态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脸上盛满了怒气,只是一时间不好发作罢了。
那宣旨太监也额冒冷汗,哪能想到不过是来这没落世家宣个旨,居然会碰到盛宁郡主?顶着身边的强气压,他想直起腰也难,好不容易才挨到乔家点好了香案,人员到奇了。
他这才讪讪地给盛宁郡主行了一礼,端着圣旨到香案前,这回终于找到身为天子近臣的威仪,“乔氏七女名蓁者,何在?”
乔蓁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用人推,即从人群中缓步上前,按礼节跪在香案的最前方。
这时候也起身恭立的盛宁郡主打眼看去,这是她第二回见乔蓁,不若第一次那般灰头土脸,脸上看得出略施薄粉,额发颇厚,脸面瞧得不太真切,却也看得出长相颇为端正清秀。
这时候她对她的印象终于改观了不少,对儿子眼光的置疑也不再那么强烈,虽不中亦不远矣,不知将额发梳上去会有何面貌?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宣旨太监正读道:“……乔氏七女颇得祖上之风,昔日乔家先祖追随太祖马上打天下,曾立下汗马功劳……今朕仍颇为感念,闻乔氏七女品行端正,德行操守堪为楷模,今朕特旨让其入祈福神宫为祭司……”
一大堆废话后,方才说到重点,此时的乔蓁与盛宁郡主一道都满脸惊讶地看向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想怒斥乔蓁,却在感到盛宁郡主的目光不善,惟有背脊生寒,迟疑地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问你,皇上这旨是什么意思?是要与我年家抢媳妇吗?”盛宁郡主从来都不是好脾气之人,而且说话只凭个人喜好,就连老皇帝也拿这个侄孙女没有办法。
宣旨太监只得恭敬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奴才都是依旨办事,郡主有何疑问可直接去问皇上他老人家,奴才不知。”舔了舔唇,这祈福神宫里的男女都是不婚的,如果这乔家姑娘已经订了亲,这事确是有几分难办,遂小心翼翼地道:“郡主与乔家已经完成了订婚的仪式了?”
一提起这事,盛宁郡主就狠狠地瞪了乔老夫人一眼,直看得后者惴惴不安地低垂下头,就因为这老太婆吊高来卖,要不然抢在圣旨到达前将庚帖交换,尽快把整个仪式完成,那么她要闹到皇上那儿也会更站得住脚。
连永一声不吭,只是看向乔蓁的时候表情颇为一柔,这道圣旨与永定侯府的意外一起到来,还是给了他更多部署的时间,想来并不懊恼。想到祈福神宫,这时候才注意到乔蓁的身上有念力的波动,这是上回见面时他没留意到的,看来进祈福神宫也是冷夜所为。
圣琴,冷夜,乔蓁,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与事,却在他的心里过了一道又一道弯。
宣旨太监见之,看来自己来得正及时,这会儿他的腰直了直,“请郡主别为难奴才……”
盛宁郡主从鼻子里冷冷一哼,“我才懒得为难你。”上前不甚恭敬地抢过宣旨太监的圣旨,“此事我自会去入宫问个清楚明白。”说完,转身即离去。
在经过乔蓁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下看了看这个儿子中意的未来儿媳妇,双眼从她的头溜过脚,没有放过一丝地方。
乔蓁从头凉到脚,眼前这个盛宁郡主让她想到蜘蛛网里的蜘蛛,艳丽的蜘蛛正吐着丝盯着眼前的猎物,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很是令人头皮发麻,她不再与她对视,而是屈膝行礼。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盛宁郡主不吃她这一套,想要行礼送客,没门。
乔蓁没法,只得站直身子,由着盛宁郡主用圣旨的一端撩起她的额发,明亮的大眼睛很是无辜地看着这未来婆母,如果她的目光不那么具侵略性就好了,摊上这么一个未来婆母,她的额头划下三条黑线。
盛宁郡主没想到乔蓁是如厮的美丽,实在太出乎她的预料,与上回那灰头土脸的样子相去甚远,这回不用别人解说,她也知道上回是被人糊弄了,在放下乔蓁额发之际,两眼狠狠地扫向缩脖子的大夫人乔陈氏。
“本郡主生平最恨被人摆弄,乔大夫人,你真是好,很好。”她在说着好这个字眼的时候,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这会儿她对乔蕊也升起了浓浓的恼意,这对母女都是一丘之貉,居然敢将她玩弄于手掌心?
大夫人看到自己避无可避,惟有咬牙道:“郡主息怒,不是我有心隐瞒,只是当时情急才没有说清楚……”
盛宁郡主冷冷一哼,当时来不及说清楚,以后都没有吗?这样的强词狡辩如何能让人信服?这大夫人真当她是傻子?
大夫人头冒冷汗,愣是不敢再说一个字,这盛宁郡主真怒起来可是很吓人的。
盛宁郡主没再看向大夫人,走了几步到达连永的面前,看着眼前俊帅不输儿子的男人,嘴角却是挂着一抹冷笑,“敢跟我抢儿媳妇,连家小子勇气可佳,只是我看上的儿媳妇怎能可能拱手让人?哪怕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你连家长辈,我了是照说无误。”
“永定侯夫人所言差矣,小可熟读圣贤书,书中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可逑,小可也是遵照圣人的指示行事。”连永云淡风轻地道,“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机会。”
盛宁郡主放声一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家又如何?她还没放在眼里,“替我向你娘问好。”
连永愣了愣,自家老娘与盛宁郡主是老相识?怎么从来没有听娘提及过?
盛宁郡主也不在意,而是握紧手中的圣旨气势万钧地离去。
宣旨太监也顾不上要乔家的银子,而是满脸是汗地急着去追盛宁郡主,圣旨没有送达当事人手中,这算什么一回事?回头千万别神仙打架,倒霉他这一介凡人。
没了宣旨太监这个使者,乔家众人的脸色才和缓过来,大老爷与二老爷扶着老母亲起身,四老爷尽地主之谊招呼连永,虽然结亲是不可能了,但过门也是客,总也不好晾在那儿不理。
连永与四老爷客套几句后,这才走向乔蓁,面向乔老夫人,“老夫人,晚辈想与乔七姑娘说几句,不知可否?”
乔老夫人摆了摆手,孙女一只脚都踏进了祈福神宫,现在再扯什么男女之防也没有大意义了,也不知道盛宁郡主能不能让圣上收回旨意?这会儿有气无力地看向孙女,“陪连公子随意走走吧。”
乔蓁正心乱着,百般不想再应酬连永这个半生不熟之人,但想到上回自己承了他的情倒是有所相欠,遂点了点头。
昨儿下了一夜雪,乔家的花园里面也添了几许雪景,乔蓁一袭红色大氅与连永的蓝色大氅走在一起,远远看去倒也像一幅画般。
听露无精打采地牵着宝妹的手远远地跟着,那道圣旨正正断了姑娘的幸福路,想到还恨得牙痒痒的。
宝妹最惯看人脸色,顿时也不敢笑闹,这气氛相当的压抑。
“连爷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乔蓁皱了皱眉停下步子,握紧了手中的暖手炉,如若进了祈福神宫,只怕日子不能过得这般舒适了,“其实我俩不过才见了两次,连爷为何向我这样家世的女子求亲?我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平凡的小女子,只怕消受不了连爷的错爱。”
连永遇到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型的,绝不会如乔蓁那般直白地说话,一时间被她温柔话语下少有的恼怒镇住了,这么不矫揉造作的女子实乃生平仅见。
“我还是那句老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笑道,“你不用置疑我的动机,实乃仰慕姑娘才来提亲。”
“我自问没那么大的魅力。”乔蓁并不吃他这一套,如果他见过她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孔,那还有几分说服力,毕竟男人重色这是改变不了的。偏偏事实上是他的求亲别有目的,她一脸正色道:“我就要进祈福神宫了,连爷的目的我也不想去追究,只希望以后不要再这般了,既不利于连爷的名声,也于我有所困扰。”
连永接连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摆出的那副温柔男人的样子来,对方却不为所动那也是白搭。
寒风吹来,吹动两人的大氅,蓝红两色有所相交。
乔蓁看他不说话,微福了福准备离去,只是才刚一转身,她的手即被人抓住,她错愕看去。
连永握紧她的手,“乔姑娘,你也要给我说话的机会,请相信我,我对你民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至于祈福神宫,我会想法子救你出这水深火热的地方,你且给我一点时间。”
乔蓁满脸都有几分羞愤,真想当场爆粗口,老娘不需要你来扮演救世主。这样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看了颇让人起鸡皮疙瘩。
她急忙挣脱他的手,“真的不用了……”
“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我理解的,毕竟你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教养都是极好的。”他并不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面孔更为真诚。
乔蓁急得脸上更红,对于这个天下第一公子,她真的不感兴趣。
连永也不好真的学那无赖的举动,见好就收地松开她的手,“乔姑娘,抱歉,我无意冒犯。”
乔蓁收回手背在身后,不再让他有机会轻薄,脸上这回带了层薄怒,“连爷真个知道抱歉才好,以后莫要有这不合礼的举动。”说完,她再也不看他,转身迅速离去,对于两人鸡同鸭讲直感头痛。
连永也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原地看她离开,那一抹耀眼的红色渐渐消失在眼帘,他这才闻了闻手中残留的香味,这乔七姑娘越发让他感兴趣。
大夫人回到院子里时立刻放声大笑,直呼老天开眼,让她得以报仇,乔蓁进了祈福神宫,那与出家有何分别?看来她的蕊儿也在天上看着,让这对奸夫淫妇不能在一起。
“真的太好了。”她最后拍案而笑,笑得眼泪直流。
一旁的侍女声都不敢出,这是大夫人自大姑娘死后笑得最开怀的一次。
薄姨娘进来请安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夫人笑得失礼的样子,她上前屈膝行礼,然后小心坐到脚踏上,“夫人有何喜事?说出来让我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大夫人乔陈氏想一脚踢开这个狐媚子,可在下脚之前却很快就收回了,这个丈夫不知打哪儿弄来的姨娘正得宠,她要整她有的是机会,没有必要做得那么出格。
“乔七那狐媚子要进祈福神宫了,你说我高兴不高兴?”她笑得很是令人发毛地道。
薄姨娘愣了愣,很快就调整了表情,朝大夫人道:“那真是要恭喜夫人了,这可真是件喜事。”
“可不是?”大夫人感慨地道,“可是我的蕊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蕊儿,你看到了吗?乔蓁那个狐猸子最终也没能嫁进永定侯府去,我的蕊儿……”想到女儿,她又开始哭了起来。
薄姨娘没有安慰,而是在侍女围上来的时候,这才悄然下去,走在乔家这阳光不大照得到的回廊上,她的表情很是僵硬。
路上遇到乔家的长房曾孙翌哥儿横冲直撞过来,她不甚耐烦地一手推开,“滚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翌哥儿是大爷乔纪的儿子,乔老夫人宝贝的曾孙子,何曾受过人如此对待?顿时放声大哭,这声音把他的亲娘乔叶氏引了来。
乔叶氏原本正与下人仆妇说着话,这会儿听到儿子的哭声,忙奔了过来,看到奶娘抱着儿子正在抹泪,忙心疼地把儿子抱在怀里,“怎么了?谁害我们翌哥儿哭的?娘绝不放过她。”
翌哥儿哭得越发响亮,却是没能从嘴里吐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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