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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循时间”原本是贵族的特点以及特权,因为只有贵族才掌握着精确计算时间的工具和方法,不管魔法计时器还是从矮人王国传来的机械钟都非平民百姓可以拥有,因此贵族也将“遵循时间”视作上流社会的一部分,将其当成了礼仪和规矩,而平民则简单地依靠太阳、星象来粗略判断时间,并以此安排自己的生产活动,这在塞西尔领之外的任何贵族领上都是常态。
然而在塞西尔领,所有人的生活都会严格遵循“时间”,几时几刻上工,几时几刻收工,几时几刻食堂开饭,几时几刻夜校开课,一切都有着精准的时间刻度,上到领地官员,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如此。
这是高文带来的改变,是为了扭转那种混乱、原始、低效的生产模式而做出的改变,只有精确的时刻表才能保证工厂可以顺利运转,也只有精确的时刻表才能让人们意识到效率的重要性。最初,很多平民对这种要求颇为不解,只是因为领主本人的巨大威望,他们才懵懵懂懂地遵循着新订立的规矩,但到了现在,“准时”二字已经成为领地上一个不太陌生的词汇,甚至就连小孩子也懂得了准时的必要性。
因为他们必须准时来学校上课——比成年人到的更早,学习的更久,而且要求更加严格。
高文暂时还没有推行全日制的学校,所以目前塞西尔领的孩子们每天白天有一半的时间要在家中帮助父母做活,等到午饭之后,他们便必须来到位于领地南部的“塞西尔通用学院”报道。
这是一座崭新的、用砖瓦和水泥材质建造起来的学校,其主建筑是除了各个工厂之外,领地上最气派、最大面积的建筑物,并且学校的广场上还飘扬着塞西尔领地的旗帜,围墙上则印着巨大而威严的塞西尔徽记和安苏徽记——高文坚信荣誉感和归属感必须从小培养,相比起世界观已经固化的成年人,让孩子们早早产生这方面的认知更为重要,而且鲜明威严的学校标志也有助于增加领民对“入学”的积极性:在这样一座气派的设施中接受领主安排的教育,这在很多人心目中会成为一种很光荣的事。
哪怕他们感觉不到光荣,高文也要给他们灌输这样做很光荣的思想。
成年人的夜校是从傍晚收工之后开始的,而孩子们则是从下午就来到学校上课,他们会在这里学习到太阳下山,随后跟着教师们吃一顿免费的晚餐(这顿晚餐也是很多成年人愿意将孩子送入学校的动力之一),晚餐之后则继续学习,一直到成年人的夜校课程结束,和家长们一同放学回家。
成年人的思维固化,接受新知识已经成为相当困难之事,所以高文对领地上大部分成年工人的要求就是能做到认字识数即可,起码在工厂里可以看明白机器上的操作说明,但孩子却是宝贵的“白纸”,他们还来不及被生活打磨麻木,还能接受灵活的新思想和新知识,所以高文一向很重视对儿童的教育。
在领地建立之初,这座城镇中几乎没有孩子,因为当初从旧塞西尔领逃难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健壮的成年人,妇孺虽然曾被优先撤离,但在魔潮的侵蚀环境下,体质较弱的孩子们有一大半都没能活下来——直到几次人口扩充之后,塞西尔领才终于再次拥有了未成年一代,有跟着父母一同被卖过来的奴隶(若非高文的解放制度,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后代都世世代代是奴隶),也有被琼和汤姆解救回来的无家可归者,这些孩子哪怕还要跟父母一同住在缓冲营地里,每天也都会被安排来学院上课。
今天,他们要增加一门特殊的新课程了。
桑提斯·赛德在教员办公室里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办公室很简朴,但却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镜子上方还贴着领主赠给学院教师们的一句箴言:以身为镜。
桑提斯把有些陈旧的法袍整理整齐,有点笨拙地捋顺了袍子上的皱褶,他看到了镜子上方的那句箴言:领主的话语中有着智慧,然而他还不太能理解这句话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比起理解这句话,他更担心自己在这第一课是否能顺利应付下来。
他要去教一群贫民子弟,让他们学习那些连富商和骑士子弟都不一定会学的进去的知识,这真的能办到么?
他曾经担任过一些商人或小贵族的家教,那些富有之人的子弟也多少算得上“有教养的未来的上等人”,但教他们读书仍然是一件苦差事,而现在他要面对一群农奴、奴工、契约奴隶和自由民的子弟了,这位年轻的二级奥术师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给他们开这第一课。
但上课的钟已经快要敲响,透过窗户,他看到那位负责敲钟的驼背老先生已经拎着小锤走向院子里挂着的那个铜钟,此刻再犹豫是没意义的。
桑提斯·赛德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领口,随后带着一种决绝的表情拿起了旁边准备好的草稿和教案,推开办公室门,大踏步地走向孩子们的教室。
推开门之后,他看到两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学徒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他走错了门。
“对……对不起!”年轻的奥术师全然没有职业施法者的高傲和气势,他紧张地道着歉,因尴尬而满脸通红,还不等两个学徒反应过来,他便已经逃跑般地回到了走廊上。
上课的钟已经敲响了,桑提斯却在走廊上连着推错了两次门才找到自己应该上课的教室,他近乎慌乱地推开了那扇门,在看到里面坐着一屋子乱糟糟的、穿着补丁衣服的、年龄参差不一的脏小孩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赶来上课的孩子们吵吵闹闹,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学校,但“规矩”二字仍然没有进入他们的头脑,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不同年龄的孩子们把教室当成了聚会的地方,闹哄哄地乱成一团,他们的父母可能是农奴、自由民、奴隶甚至流亡者,但他们自己却还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所有孩子都混在一起,彻底成了一锅粥。
平常上通识课的老师可以用大嗓门来镇住这些孩子,然而桑提斯·赛德却没有这样的大嗓门(以及与大嗓门对应的勇气),他刚推门进屋的时候确实让教室安静了一瞬间,但那只是孩子们因好奇而暂时停止了吵闹而已,很快吵闹声便重新响了起来,这一次孩子们的讨论焦点从晚饭和泥巴变成了桑提斯身上那件陈旧的魔法袍。
“你们看!新老师!”
“新老师穿着法袍,那一定是法袍!”
“新老师是个法师老爷!他一定能变出一条龙来……”
“嘘,他生气了你就死定了!”
“那法袍那么旧……”
大一些的孩子还会畏惧地看着桑提斯的法袍和腰间的短法杖,可再小的孩子就彻底毫无畏惧之心了,他们还没有学会像他们的父母那样在看到法师老爷的时候立刻卑微行礼——同样的,桑提斯也没能掌握普通法师那样在看到无礼贱民时便随手甩出一个火球将对方炸成残废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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