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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刘一程说着,看到爱人坐在沙发上正在用遥控器不停地调换电视节目,估计晚上家里不会再有多少事,就小声地对王长年说,“哎,老王,时间还早,咱们到外边走一走,当面聊聊好不好?”

“好,五分钟以后在广场的毛主席塑像旁边见面。”

三月的北京,乍暧犹寒,徐徐的晚风吹来,使人感到阵阵凉意。

是王长年先到的广场,他披着惨白的月光,仰望着几十年来以一个姿态静观世界风云变幻的领袖塑像,心潮起伏。北京城里像这样的塑像已经不多了,在有些人的眼中,这尊塑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固定物体,作用就是指示方位:“在主席像南侧乘车”、“在主席像北侧集合”。只有像他这样的老同志,才会偶尔面对着老人家,回想起那些在他领导下度过的不平常的峥嵘岁月。

“你是老王吧?”刘一程在广场的一边朝这边喊。

“你是老乌龟!”王长年答应了一声,向刘一程走过去。

两个人一起来到广场旁边的大操场上,在跑道上漫步,一高一低的两条身影,短粗的是王长年,严重荒漠化的脑袋在月光下毫无忌讳地闪着亮光;细长的是刘一程,头上的乱发在微风中与跑道旁边尚未返青的枯草遥相呼应。

“别看你比我大几岁,可是身体壮得像头野牛,将来有可能主持我的遗体告别仪式,我还没有退休你倒是先退了?”刘一程看着王长年迫击炮弹一样的身材说,语调里有几分羡慕,又有几分遗憾。

“我也是外强中干,常年坐机关,大毛病不多,小毛病不少,这几年高血压、脂肪肝什么的都不请自来了。论身体条件,按说再干个十年八年的都没有问题,主要是思想跟不上趟了,用有些人的话说,叫做观念陈旧、知识老化。”王长年感叹地说,“想想咱们刚入伍的时候,高中毕业生就算是高学历了,你看看现在,机关里有些本科学历的干部都存在着危机感,要想办法读个在职研究生。”

刘一程附和着说:“是呀,我们当战士的时候,做好事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帮助文化程度低的战士写家信、学认字,记得我们班有个战士,一天学没有上过,连‘文盲’和‘流氓’两个词的意思都分不清,在新兵连的一次班务会上说:我不识字,是个大‘流氓’。”

王长年笑起来,对刘一程说:“现在战士当中初中学历的都很少了,大部分是高中生。干部的学历更高,今天调来个研究生,明天分来个博士生,我们部的科训局刚调来个助理员,你知道他是什么学历?博士后!我们连博士前都不是,可人家是博士后,小伙子计算机玩得溜溜地转,英语说得顺嘴流。我们这些土老冒,不出国想出国,出了国活受罪,去年我随团到欧洲考察,因为不会说英语,一步不敢离开翻译,看见外国人要给自己讲话,就吓得连忙摆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说:‘孬’、‘扫锐’。”

跑道上不断地有穿着运动服练长跑的年轻人从身边掠过,刘一程和王长年肩并肩地走着说着,不时地为他们让道。

王长年接着说:“你比我年轻,又有大本学历,争取在部队多干几年。”

刘一程压低嗓门说:“我那个学历怎么来的你还不清楚,象征性地往学校跑了几趟,个人填了一张表,学校发了一个证,按理说,那叫弄虚作假。”

“这种事情地方卡得比较严,部队管得相对松,不管学历是怎么来的,它是提拔使用干部的一个基本条件,你在工作上有政绩,在群众中有威信,要抓紧最后的时机,争取再上一个台阶。”

“我知道你说的‘抓紧最后时机’是什么意思,我一生规规矩矩,不能在最后两三年丢掉自己一贯的做人准则,去跑官要官。”

“换个角度讲这个问题:你规矩一生,最后两三年再不跑,可就是没有机会了。”

刘一程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王长年说:“你这个家伙,己所不施,强加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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