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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秀花也怀了一个孩子,不知道真的假的?”王婶子问杨老爷子:“昨儿我还说,叫赵老四去给他瞧瞧,把把脉,看是个啥情况,但那孩子死活不愿意呢。”
杨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她怀了孩子?她怀了个石头我倒相信,你没见走的时候,还跳起来打杨康呢,她怀孕,天上的太上老君都能怀孕了。”
杨老爷子不待见他的大儿媳妇,每次提起何秀花,他都要咬牙切齿,这一点,芙蓉早发现了。
杨老爷子跟儿媳妇何秀花,简直就像是三世的大仇人。
“那你说,秀花为啥要说她怀孕了?”王婶子还是不明白。
杨老爷子敲打着烟锅子道:“那个不争气的都告诉我了,如今呢,刘会的吃住,都有刘府负责,人家府上有银子,怕委屈了咱们大孙子,就把刘会接到刘府里,好吃好喝的对待,以前呢,秀花,还有那个不争气的,都靠着蹭人家刘会的银子呢,这回,十天半月的蹭不上,可不是着急么,就想出来这么一个点子,加上,她知道杨波在县老爷府上做事,还说什么,杨波一个月能挣百十两呢,杨波不过是一个厨子,他又不是县太爷,那银子也不是天上掉的呀,你们也知道,杨波一个月,不过四两,就这还是准备留着给杨波娶媳妇的。”
王婶子见杨老爷子激动,忙给他顺顺背,让他慢着些说。
杨老爷子却刹不住了:“杨康那个不争气的,如今娶了两房媳妇,他自己又没个挣钱的手段,如今还想着来蹭杨波的银子,真是不害臊,他怎么不想着,把媳妇匀给杨波一个。”
芙蓉想笑,却不敢笑,杨老爷子正激动着,若是打断了他的话,杨老爷子又要拿自己撒气。可就算杨康有三房媳妇,也不能匀给杨波一个呀。杨老爷子这当爹的,说话真是找不着边了。
“何秀花想着杨波挣的银子都在咱们手里,所以想着,来骗一点用用。她不说怀孕了,你能给她银子,说怀孕了,你又想着给她补身子,生怕她的银子不够用,要不是我拦着,杨波挣那点钱,你又给她了,你这当娘的,你是想让杨波光棍呢?”杨老爷子提起这事就有点埋怨王婶子。王婶子一直袒护着杨康,且宠溺着何秀花,这让他看不过去。
“康儿真告诉你。他媳妇是假怀孕的?”王婶子还是有点不相信。
杨老爷子冷哼着道:“他是我儿子,从小我看着他长大,他那一点花花肠子,我能瞧不出来,就是瞧不出来。我三棍子就给他打出来了。”
这一点,芙蓉倒是相信,不止一次看见杨老爷子拿着赶羊棍打杨康了,若是杨康跑走了也罢,若是杨康没能逃脱,杨老爷子可真敢货真价实的打他。每次都打的杨康抱头乱窜。
杨老爷子说话说的口渴,便指挥葫芦:“去给我倒点水喝。”
葫芦一脸茫然。刚才听杨老爷子喋喋不休的,说真的。他基本什么也没听懂,只是坐门槛上晒太阳,这会儿杨老爷子倒指挥他去倒茶。
葫芦没动。
王婶子站起身来,去灶房里端了个碗,去倒了半碗热茶放在地上晾着:“葫芦这孩子还没水壶高呢。你让他去倒茶,烫着孩子怎么办呢。”
杨老爷子瞧瞧葫芦。撇撇嘴,刚才说话太快了,他热的厉害,将外面的褂子脱了,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小褂子。将烟锅子重新塞回嘴里道:“以后不管是杨康的媳妇怀孕了,还是杨康怀孕了,来家要银子的,一概不要相信,只管拿起棍子,一棍子给他抡到大门外面去。”
王婶子当然不舍得打大儿子,听杨老爷子这样说,也不好反抗,只是默默的点头。
杨老爷子吧嗒着嘴,若有所思。
葫芦站起来,看看杨老爷子,又坐回门槛上:“你的锅灭了。”
杨老爷子一看,烟丝儿果然已经灭了,刚才长篇大论的,说的有点太起劲了,难怪抽了半天,一点味儿也没有,原来是火熄了。
杨老爷子重新点着了火,吞吐着烟雾,喝着茶水,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他总是这样,有什么事,他便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来一顿,事刚过去,他便又忘了。
但对杨康这个大儿子除外,一见杨康,杨老爷子便全身戒备。
不过芙蓉也知道,杨康这个大儿子,确实也没给杨老爷子带来什么好处,将他养大了以后,如今把爹娘也赶出来了。也难怪杨老爷子生气。
王婶子见芙蓉忙的厉害,便帮她伸着衣料,芙蓉只想着赶紧把衣裳做好,不然葫芦天天呆在家里可怎么行呢。
王婶子看看衣裳的大小,又看看葫芦的身子,对芙蓉道:“我瞧着,这衣裳大呀,葫芦今年能穿吗?怕是明年垂是大呢,你做之前没有给他量一量?”
葫芦见杨老爷子打瞌睡,才敢走过去,将头靠在王婶子腿边:“这不是给我做的,这是给王大宝做的。”
王婶子疑惑:“王大宝?不就是王先生的儿子吗?他的身形是大些,这衣裳倒也像他穿的,是刘氏让你帮他儿子做的?”
芙蓉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想着要不要把葫芦将人家衣裳弄脏的事说出来。
葫芦却很诚恳,拉着王婶子的手道:“婶儿,我把王大宝的衣裳弄脏了,我大姐得赔他一件。”
葫芦一向示王婶子为亲人,也并不把她当外人,最重要的是,王婶子一直都很疼他,从来不会像杨老爷子那样骂他,所以有什么话,葫芦也愿意跟王婶子说。
“弄脏了衣裳就要赔一件,哟,葫芦,以后你可得小心着些,你瞧瞧,你大姐为了做这衣裳,多辛苦,一直低着头,脖子都要疼了。”王婶子重新拎着衣裳查看:“芙蓉,做成这红色的好看吗?我怎么瞧着,这红色像女娃娃穿的呢。”
芙蓉道:“也管不了那么些了,刘氏要的急,且家里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布料了,将就做吧。”
王婶子抱葫芦在怀里,一面抚摸着他的背,一面说道:“葫芦这孩子呀,还小。就是淘气些,这一点可不像你们的爹。”
芙蓉倒很好奇她们的爹是什么样的,只知道是个木匠,但具体什么样,没印象了。
王婶子却如数家珍,芙蓉的爹是这方圆几里有名的大好人。
他是木匠,不管谁家桌子缺了个角或是箱子漏了个洞,都找他。
除非做大件的,比如帮别人做两把椅子,或是做一张床。他收些钱,那些修修补补的,他总是分文不取。所以大家都暗地叫他“白好人。”
王婶子讲起芙蓉他爹就要叹气,王婶子自然是比芙蓉的爹大几岁,但都是白家村的,离的也不远,芙蓉的爹也帮王婶子家做过不少家具。每次留他吃一顿饭,他都拒绝,扛着工具就走,哪怕是雪天,连碗茶水也不喝。
王婶子对他印象深刻:“记得有一年,是个大雪天。白家村有一个女的呀,姓年,她男人。姓王,她这个男人呢,就是个小心眼,又懒惰,大过年的。这姓年的女人还去街上卖菜,为的就是多挣一点银子。好给孩子们买几件新衣裳穿,平时卖菜,挑着筐子,她男人从没有去看过她,这一日,她男人没事,便去街上接她,说来也怪,这女人蹲在街头,将菜卖给一个年长些的男人,那男人见街上空无一人的,觉得她可怜吧,就给她多塞了二两银子。姓年的这女人,说啥也不愿意要,两个人正推让呢,被她男人看见了,她男人啥也没说就回家了。”
“然后呢?”芙蓉放下手里的针,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然后,这姓年的女人卖完了菜,还去拍了一家衣裳店的门,硬是让人家卖给她两件孝子的新衣裳,才挑着筐子,高兴的回家去了,我记得,那一天,是小年二十三,天擦黑,家家户户在下饺子吃,一团祥和,人人脸上挂着喜气,姓年的女人刚刚将新衣裳给孩子套身上,她男人就拿出一根绳子,说是这女人不守妇道,硬生生的打了她半个多时辰,打的她遍体鳞伤。”
王婶子说着说着,有些伤感:“这女人被打的半死,觉得羞辱,趁着孩子不备,偷偷的装藏在枕头下面的耗子药拿了出来,晚上别人吃饺子,她也没吃,将耗子异着饺子汤喝了,然后呀,气孔流血。当时风雪大,孩子吓的哭。”
杨老爷子听王婶子讲起这事,也默默的坐起了身,专心的听着。
“风雪大,加上是过年,请了赵老四去看,赵老四瞧着不好,让他们将人往城里送。一面又派人先去城里请大夫。过年了,眼瞅着年姓女人要死了,好多人不敢沾染,怕是不吉利,只有你爹呀,套着你家的驴车,将年姓女人并一双被子放在车上,迎着风雪往城里赶。听说走着走着,驴不肯往前走了,怎么抽打都没用。你爹便将那女人背在背上,一步步的往城里挪,还好走了一里地,城里的大夫就来了,就在雪地里给年姓女人瞧看,但那女人已经死了。当时喝的耗子药,味太重,她贴着你爹的头,你爹回来以后,身上就不舒服。躺了半个月,脸蜡黄的,你娘当时以为你爹要死了呢。”
杨老爷子也感慨:“可你爹身上好了以后,还后悔呢,说当时自己跑的慢了,年姓女人才死,谁都知道那女人吞了整整一包的耗子药呢,在家里的时候,就不行了。后来,村里人都指责她男人,大年三十的时候,她男人就用那根打过女人的绳子,上吊自尽了,留下一个孩子。哎。怪可怜的。”
“那个孩子是王春花么?”芙蓉问。
王婶子点点头:“是,就是那个孩子,如今跟她奶奶过活,捉襟见肘的,有时候人家看她们可怜,还送一些钱粮。”
芙蓉默然,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爹,曾经这么好。也才知道,原来王春花的身世,这么的坎坷。
“你爹可是个老实人,这一点,葫芦不像他,发生了那件事以后,镇上人要表功,说是你爹够资格,要给他披红挂彩的,你爹却不愿意,推辞了,他还说,救人都没救活,做啥披红挂彩的事。他只管闷头做木匠罢了。”王婶子叹气:“如今你们可不像你爹,瞧瞧,葫芦这伶俐劲儿,还有芙蓉你,我瞧着,你结交的,都是权贵呢,那喻府里的,喻少爷瞧着也是好人,还好人家也不嫌弃咱,肯跟咱们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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