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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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又忙着向底下人埋怨道:“这秦小相公既是宝爷的朋友,怎可等闲代之。咱们虽有皇命在身,但总要卖宝爷这个面子,做个人情,且退出去,请他们说几句体己话,再作理会。料想宝爷大人有大量,也不会故意为难咱们不是?”
那底下人见领头内侍如此,不免都慌了手脚,暗暗在心里埋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风风火火,雷霆电雹,原来竟见不得宝玉二字。”虽是如此说,也少不得从命,几个人都静静退到一边,等着秦钟说几句临终遗言。
岂料方才灌药灌得急了些,已是毒入肺腑,秦钟拉着宝玉的手,颤巍巍摇了两摇,说道:“你我自负聪明,我今日方知竟是全错了。只盼你迷途……”一语未了,嘴角有黑血渗出,已是一命呜呼,死到了宝玉怀里。
宝玉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虽跟着经过几场丧事,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当下惊骇过度,竟也昏了过去。
李贵、茗烟等人七手八脚将宝玉抢回,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带回贾府去。宝玉这才醒了过来,只管凄恻哀痛,李贵、茗烟明面上劝解,私心却都暗喜道:二爷这是被吓住了,哭出来的好,既是哭出来,兴许就没事了。
见了贾母,李贵、茗烟自知兹体事大,只管支支吾吾、含含糊糊,贾母是成了精一般的人物,有什么听不出来的。当时黛玉、宝钗、三春姐妹都在贾母处,李纨察言观色,就要带众姐妹出去。贾母又吩咐屏退左右,要自己亲自盘问究竟,并命袭人也扶了宝玉回房去调养,。岂料宝玉哭了一路,到此时反倒傻笑起来,推开袭人,向贾母笑道:“这两个奴才口才不行,怕老祖宗听不明白,还是索性我来回话吧。”
贾母见他似笑非笑,知道他是没经过这等场面,被吓住了,心中疼惜,哪里舍得他再受煎熬,就欲赶他去休息,宝玉却不肯,只管大声说道:“孙儿到秦家之时,秦钟已是昏昏沉沉,早已魂魄离身,有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因他听见孙儿来了,向那都判官求告,都判官说孙儿运旺时盛,特放他回来。无奈秦钟痰堵咽喉,虽是回魂,却说不出话来,只将孙儿看了一看,头摇一摇,喉内哼了一声,就去了。”一面说,一面流下泪来。他明知道秦钟枉死,只恨自己无能为力,只得以鬼神之事胡乱指代,聊慰胸中之憾。
贾母听他胡言乱语,先道:“偏你这孩子古怪,哪里有这许多奇异事?”顿了一顿又笑道:“既是你能这般说,可见是无碍了。”吩咐鸳鸯去备了几十两银子,命送到秦家以助发丧之用。余者备奠仪、吊纸之事,自然由宝玉自告奋勇,亲力亲为。贾母又恐他伤感,命黛玉、宝钗并三春姐妹时时寻他玩耍,冲减哀思。只是宝玉那般多情的人物,少不得日日思慕悼念,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在贾家的省亲别院建造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刘姥姥家迁入京城的事情也已成定局。树要脸,人要皮,出了那样的事情,淳朴的乡下人难免会对王狗儿一家人指指点点。纵使宝钗想方设法,在不暴露香菱行踪的前提下,走舅舅王子腾家的门路,免了王狗儿的牢狱之苦,但那种无形的社会舆论压力依然是王狗儿一家人所不能承受的。
王刘氏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跟王狗儿义绝。似她这样的妇人,头脑里丈夫是天、做女人的应该忍耐的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和王狗儿义绝之后该怎么做,她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要怎么生活,这些事情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恐惧,觉得望而生畏。因此除了忍耐和哭泣之外暂时没有别的路可走。
好在天底下遇人不淑的妇人也多半如此,遇到再大的不如意,丈夫再不成器,也不过哭闹几回就认命了。哪怕是有人劝她和离,她还会一转身骂那人心存歹意呢。王刘氏的心纵然因为姚先生的几句蛊惑起过波澜,但一来姚先生已经被宝钗证明并不那么靠谱,二来姚先生也未曾真心为她谋划过和离义绝之后的道路,她自己又是个没本事没主见的妇道人家,渐渐的那点子心思也就淡了,泯然于哭闹后认命的妇人群体之中,目光浑浊地继续熬日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状态叫做绝望,也不认为女人在遇人不淑之后还会有什么指望。
宝钗虽然对志大才疏的姚先生颇有微词,但是对刘姥姥一家的照拂却是无微不至。因刘姥姥一家人生地不熟,置办宅院之事自然全由莺儿一家并陈义一家经手,为他们寻觅了两座相邻的宅院,各有十几间房子。
院中虽不甚大,却也清幽。其中一座宅子由王狗儿和王刘氏、板儿、青儿一家四口居住,刘姥姥伴着香菱住在另一座宅子里。又在距家不远的地方盘了一间小铺子,由着她们做那甚么黄金丝的生意。总共花了不过几百两银子,其中王狗儿一家居住的宅子自是他们出钱,另一座宅子及店铺皆由香菱出资,因香菱私房尚有不足,宝钗还垫付了些。
刘姥姥一家人都颇为满意,入住次日,就阖家到绸缎庄上请安致谢,宝钗却不在,只使人传话说,如今既然手头宽裕了,也该买几个人使唤,方不失了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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