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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阮阮风火般的撞进病房时,霍霆的手掌正轻抚在呢呢的背后,就像,一个体贴的爸爸,哄着自己爱撒娇的小女儿入睡。

阮阮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捂着嘴巴,小步的挪到*边,湿漉漉的睫毛再次挂起水雾,呼吸颤抖,鼻音喃喃,轻轻的叫了一声小女儿的名字,“呢呢?”

没有回应。

她拨开呢呢额前的碎发,抚摸她的脸颊再次叫道,“呢呢?我是妈妈……呢呢,妈妈来看你了呢呢,你不想妈妈吗?”

她想从霍霆的怀里抱过孩子,霍霆却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谁都动不得半分的样子,巫阮阮摇晃霍霆的肩膀,痛哭道,“她睡着了吗?你叫醒,你把我女儿叫醒!霍霆,你把呢呢给我叫醒!我要和她说话!我要带她离开!”

霍朗抱着小喃喃站在病房门口,不敢再踏进半步,他怕阮阮的情绪会再次感染到喃喃。

片刻的踌躇之后,孟东道出了残忍的事实,“阮阮啊……霍霆,叫不醒呢呢了,呢呢不在了。”

阮阮回头看了看孟东,又看回霍霆,“抢救啊!不要停,一直抢救!换一个医院抢救,她都没受伤。”她混乱的在呢呢的手臂和小腿上捏着,“你看她没有受伤,哪里都很好,为什么不能抢救回来!”

霍霆的手臂紧了紧,垂下睫毛。

“不是在爆炸现场死亡的,安燃抱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是窒息致死。”孟东安静的解释着,这个令他无言以对孩子母亲的弥天谎言。

“我不信!”阮阮哭着摇头,伸手去抢呢呢,“把孩子给我,你给我!”她用力的捶打霍霆的肩膀,低头撕咬他的手臂,哭喊道,“你把呢呢还给我!还给我!你明明没有能力照顾好她,还要抢走她!你还给我!把呢呢还我!”

她扑在呢呢身上,不管不顾的借着他的怀抱将女儿抱在怀里,“呢呢,不要离开妈妈,妈妈知道错了,妈妈没有因为喃喃不要你,你醒一醒,妈妈一定补偿你……别走,你还这么小,妈妈要看着你长大,妈妈要送你去上学,看你背书包的样子,还要上大学,结婚,看你穿婚纱,送你出嫁,呢呢……”

霍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他僵硬的抬起手腕,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阮阮的头顶,而后僵硬的抚摸,薄唇煽动,反复说了两句话,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阮阮看不见,听不见,孟东却看得一清二楚,霍霆说了两遍的话是:对不起。

苍白的病房,苍白的病*,一个夭折的天使,一对悲痛欲绝的父母,霍朗转身别开视线,看向医院的走廊尽头,他为阮阮的哀伤而哀伤,他愿意拾起阮阮的哀伤,用漫长的未来为她平复,可是在她最苍白最脆弱最悲痛的一刻,可以和她相拥的男人,不是自己。

一整个下午,都在人心惶惶中度过。

警方带来的消息,黑色的宝来只剩框架,和一具焦尸,霍老太太带着于笑赶到,听到了呢呢死亡的消息,哭都没来得及,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只剩半条腿的安燃被送进ICU重症监护室,安家的长辈,沈茂童瞳还有晏维,都在最快的时间赶来……

夜里,哭了整整一天的巫阮阮虚脱一样的沉睡过去,霍朗把她抱到隔壁病房,让她侧身躺好,因为不喝奶粉而饥肠辘辘的小喃喃,终于可以饱餐。

从出事到出殡,整整三天,霍霆没开口说过一个字,无论谁询问他什么,对他说什么,他一概选择漠视,甚至在霍老太太抱着他嚎啕大哭的时候,也只是低着头漠然的承受。

他喝很少的水,却基本不吃东西,文君买来清粥小菜,孟东想要喂他吃饭,霍霆只是淡漠的挥开,直到第二天夜里,孟东忽然想到了什么,让文君去买回来霍霆常带呢呢去的披萨店买了一份儿童套餐,基本上每个周末,霍霆都会带呢呢去吃这种东西,触景生情固然令人难过,但无论霍霆的心境是怎样,至少他吃下东西,才有体力支撑。

同样不吃喝的人,还有巫阮阮,谁的劝解都没有用,最后是霍朗强行掰着她的下巴,把一份份加了药膳的粥灌进她的嘴里,阮阮哭着挣扎,挥打着霍朗手里的碗,哭闹着,“我不要吃饭,我女儿死了,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让我和她一起死了吧……我活不下去了……”

“巫阮阮!”霍朗捧着她的脸,将她的头颅牢牢固定在自己的大掌之间,“你死了没有用,你死了呢呢也活不过来,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你要吃东西,你不能只想到为了你死掉的人,你要去想为你活着的人!你给我坚强一点!”

“没有人为我活着!谁为我活着!”阮阮歇斯底里的抗拒到。

“我!”他英俊的眉宇间透着无比的笃定,“我霍朗为你活着,还有我的喃喃,我们都为你活着,你是我们生命里的全部,没有你,我和她都活不下去,我需要妻子,我等了三十年,喃喃需要妈妈,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动作渐渐变得温柔,抹掉她嘴角脸颊的粥渍,用沉着的声音建立起她对自己的信任感,“你要比霍霆坚强,你也一定可以比他坚强,他是一个呢呢的爸爸,你是两个呢呢的妈妈,他从此再也没有呢呢,但是我们还有另一个,你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我也可以纵容你,但是喃喃不能等,她需要从妈妈身上得到影响,你是她赖以生存的支柱,她吃不饱,喂了奶粉吐出来,整天整天的哭,阮阮,她需要妈妈。”

这情景太心酸,心酸到正怀着宝宝的童瞳不忍心看,别说是养了那么大的孩子,就算是她现在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小家伙,一旦有了意外,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沈茂感觉到她的不舒服,把她带出了病房。

“如果霍霆和阮阮没有离婚,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童瞳望着窗外深幽的黑夜,惋惜道。

沈茂在身后轻轻揽住他,大掌覆在她的肚子上,“我不是霍霆,你也不是阮阮,世上是没有复刻的悲剧的,我也绝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

葬礼当天,灰蒙蒙的天空飘着一层薄薄的细雨,雨丝轻绵更似水雾,好像连天空都在为这一刻哀鸣。

所有人全部身着黑色素衣,霍老太太一边悲痛欲绝的大哭着,一边横眉冷对着霍朗,她让霍朗滚出自己孙女的葬礼礼堂,霍朗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我是霍燕喃的继父,理当送孩子最后一程,请节哀,霍夫人。

呢呢的遗体被推进火化室时,阮阮痛哭失声,轻轻的对着呢呢的方向说道:“再见,宝贝儿。”

霍霆仍旧是全程沉默,目光追随着呢呢的遗体,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纯白色的雕花骨灰盒双手移交到他的手中。

去往墓地的路途上,阮阮恋恋不舍的将手掌放在霍霆怀里的骨灰盒上,霍霆淡淡的垂眸,手掌无声的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呢呢一个人在墓地,会怕吗?”阮阮偏头,满眼的泪光轻晃,好像随时会碎落的钻石,“她害怕的时候会喊我们吗?爸爸,妈妈,我们怎么才能听到,赶来陪陪她……”

霍霆眸光淡的好像春日清晨的薄雾,他深深的凝视着阮阮,可最终还是一个字没有回答。

墓地里笼罩着一层流动的蔼蔼雨雾,偶尔有鸟叫虫鸣,刺破这一刻的宁静,黑压压的人群顶着一把把黑色的雨伞,好像没有太阳的黄昏,天色黯淡无光。

霍霆和阮阮一起将呢呢的骨灰放下,可爱的呢呢,从此和他们彻底分离,想要简单的触碰,都变成遥不可及。

霍老太太的凄惨的嚎啕大哭成了墓园里唯一的动人心魄的声响。

黑白遗照上的呢呢笑得天真浪漫,大家纷纷上前留下一朵白色玫瑰,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霍朗是最后一个,他说完的时候,顺便抱走了哭得近乎虚脱的阮阮,他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在这样阴霾的雨天和冷清的墓园里,寄予小姑娘一个温暖微笑的人,他的指尖从呢呢的遗照上轻轻拂过,摊开的手掌后,掌心里躺着一块小小的软糖,他说:呢呢,爸爸再贿赂你一次,别把我忘了,下辈子我们还有缘分成为一家人。

墓区只剩霍霆和孟东了,周遭安静的仿佛他们这两个活人也是不存在的。

霍霆还像葬礼刚刚开始那样,站在墓碑的正前方,不撑伞,不说话,执意的孤独着和沉默着。

他感受到了这世界最大的恐惧,不是自己死亡,而是去面对,至亲之人的死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东西,半跪在呢呢的碑前,动作温柔而认真,将小东西摆的整整齐齐,四个只有手指般大小的蒙奇奇,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和妹妹。

霍霆长久的跪着,温情无限的望着自己的小女儿,在心里默默的陈述着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悲哀。

宝贝,爸爸努力的为你攒下终你一生都将用不完的财富,可却没有保护好你的一生,让它这样短暂的结束。

很抱歉,爸爸很无能。不能给你一个完整家,也没能给你一段完整的生命,甚至在你生命的最后,最需要爸爸的时候,还在自私的举行婚礼。

是爸爸太过粗心大意,没有读懂你不舒服的求救信号,是爸爸太天真,认为天真的你只是借由不舒服来对我撒娇,是爸爸疏忽了一个有着心脏病的你,随时会面对无法预知的意外……

呢呢,你会生爸爸的气吗?

你要知道,爸爸并不是有意失去你,我很想让你健康平安,我想看着你长大,想把你亲手托福给值得的人,想看你穿上白纱,就像当初你漂亮的妈妈,比任何人都想,想看到你在我的羽翼下像一个小小的种子,发芽,长大,开花,我愿意用任何代价交换你的生命,甚至我自己的,可是……

这是上天对爸爸的惩罚,却要无辜的你来承担,对不起……

发病的时候,心心很痛痛,是不是?可爸爸却没有给你揉揉……

原谅我没有办法告诉妈妈,你离开这个世界的真相,原谅爸爸,最后一次,利用了你的沉默。

不要恨我,宝贝。

你没用的爸爸,没有成为一个孝顺的儿子,没有成为一个从一而终的丈夫,现在,请别再让我成为一个被女儿嫌弃的父亲,背负着你的哀怨和仇恨,爸爸很难……活下去……

还有,谢谢你,宝贝,谢谢你像一个安静的天使,无声降落在我的世界,给了我一段短暂的,却毕生难忘的天伦时光,谢谢你能包容我,给如此糟糕的我机会,来做你的父亲。

宝贝,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世界绚烂美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小天使来过。

宝贝,爸爸永远都爱你,最爱你,无与伦比,无从代替。

如果你也爱我,就千万记得,在天堂里,永远快乐。

————【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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