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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太子殿下要领兵南下了!”延陵君就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一样,沉吟一声,然后就笑了,“这样很好啊,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本来就该有这样的担当,想必现在陛下也就更加放心的考虑对他逐渐的放权,移交手中权柄了。”
“你——”荣澄昱被他顶的胸口一闷,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方才一甩袖道:“你别和我打马虎眼,我指的是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就算太子殿下有这样身先士卒的决心,现在也不是他以身作则的时候。早上那会儿我就把话跟你说的很清楚了,现在事不宜迟,你马上进宫,去和皇上说,说你原意顶下这个差事。”
京城里一连串的事故之后,其他的皇子不是被废就是难当重任,崇明帝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风连晟的身上了,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满朝文武,都一定会强烈反对风连晟去前线涉险的。
“如果祖父今天就是为了此事而来,那么早上那会儿我不是也跟您解释的很清楚了吗?这个差事,我不能接!”延陵君想也不想的冷言拒绝。
“你还是冥顽不灵?”荣澄昱怒极,忍不住的上前一步。
“祖父你也看到了,芯宝身怀有孕,身边离不开人,父亲的身体也没大好,需要照顾,这个时候,我怎么都不合适离京远征吧?”延陵君道,却是不温不火。
他扶着褚浔阳一边的手臂,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坐下,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祖父您又不是不知道,带兵打仗的事情我又没经验,太子殿下好歹是身份高贵,他去了,就算不用他上阵杀敌,多少也能鼓舞士气,如若唤作是我——我又能做什么?”
“你不用在这里给我兜圈子,你是我荣氏的子孙,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斤两,我一清二楚!”荣澄昱也不会听他的搪塞之词,也是一屁股坐下,面色不善道:“太后刚刚遭遇不测,朝中诸位皇子之间又是祸事连连,陛下大受打击,如今对太子殿下就越发倚重了,前线战场,刀剑无眼,风邑对朝廷更是恨之入骨,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姑且不论,本宫现在倒是想要问问国公爷您是什么意思?”不想他的话音未落,褚浔阳已经不客气的打断。
她的面色不善,又出言不逊。
荣澄昱虽然知道对方对他没多少尊重,但至少被褚浔阳当面摆脸色还是头一次。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手里刚刚端起茶碗,半天都没有送到嘴边。
最憋屈——
莫过于他一个长辈,面对孙媳妇儿的无礼,居然连质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褚浔阳的眼神讥诮,冷冷的看着他。
荣澄昱额角青筋直跳。
延陵君也不出面打圆场,反而接下褚浔阳的话茬道:“我也想知道,祖父您今天来和我说这话,到底的什么意思?您既然知道十二舅舅他对朝廷不怀好意,一旦连晟太子奔赴前线,必定会得他的特殊‘关照’,又怎会不明白,相较于他们皇室——十二舅舅心里真正的眼中钉肉中刺其实还是我与父亲的。祖父您就这么忠君体国,唯恐太子殿下会在征程中遭遇不测?怎么就不想,如果要我代替他去了,那么那里等着我的又是什么?是,太子殿下的身份尊贵,不容有所损伤,所以这个风险,我就应该去不遗余力的承担吗?”
这些话,虽然都是事实,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根本就不会有人来计较这其中得失。
荣澄昱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满脸不屑的延陵君,一张脸涨的通红,半晌,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重重的将茶碗往桌上一搁,怒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传到皇上——”
“怎么会?”延陵君再次不留余地的打断他的话,“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是拿祖父您当自己人,才会如实对您说这些,设身处地的和您分析利弊,难不成您还要把咱们祖孙之间密探的内容上奏给陛下知道吗?”
荣澄昱又被他噎的够呛。
延陵君根本就没拿他当长辈,更不可能是什么自己人,可是现在,他就是堂而皇之的搬出自己人的身份来压他,他也无可奈何。
“这么说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忍了半天,最后,荣澄昱只咬牙说道。
“不是一意孤行,是就事论事!”延陵君强调,“祖父您不是也知道,早在前几天我进宫面圣的时候就已经当面向陛下承情,推拒了这份差事,陛下都能体谅我此时分身乏术的苦衷,祖父您这又是在担心什么?”
其实荣澄昱最气的还是这一点——
他是到了今天才刚刚知道,那天延陵君进宫去禀报荣显扬的近况时崇明帝就曾当面表示,想让他接替荣显扬的差事,挂帅南征,但是延陵君却以褚浔阳和荣显扬的身子状况不佳做借口给一口回绝了,并且回府之后,他居然连招呼都没和自己打,若不是今天在早朝上商议南征主帅人选的时候崇明帝“无意中”提及,他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延陵君——
真是他荣家当之无愧的不肖子孙。
“君玉!”明知道逼迫不了他,荣澄昱突然满心都是挫败感,他叹一口气,目光之中突然就带了一种强烈渴盼的神情,站起来,看着延陵君道:“就算是祖父求你替咱们镇国公府的将来做一次让步也不行吗?”
他脸上表情突然就变得无限挫败与哀凉,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当初妥协让步,最先让我们镇国公府失去实权没落下来的人就是我,如果说你父亲走了我的老路,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这样也足够了吧?眼下的这个机会难得,这是我荣氏一脉复起的大好机会。不要再说什么九死一生的丧气话了,你有多大的本事,我心里有数,就算是祖父求你了,你且应下这门差事也不行吗?”
是荣显华和荣钦都不争气,不堪大用,否则他今天也就不用这样低声下气的一再来碰延陵君的钉子了。
过去的这二十年,荣显扬虽然也时常会有掌权的时候,但是崇明帝防范他太严,根本就不会给他做大的机会。
可是——
这一次的战事不一样。
对方统治长城部落的人是风邑。
风邑不仅对朝廷恨之入骨,更把荣显扬父子视为眼中钉,同样,朝中崇明帝父子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的,这样一来,夹在中间的延陵君,只要拿捏得当——
他甚至都不需要战功卓著,只要能适当的平衡好那两方面的关系,就能将双方都挟制住,进而逼着崇明帝不得不放权,任他来长长久久的把持着麒麟山脉驻扎的军队。风邑和崇明帝那双方,虽然都恨他的存在,但是因为互相牵制,更不想将他推到对方的阵营里去,这便是荣是一脉重新掌权的最好的契机了。
“祖父,您这又是何苦呢?”延陵君仍然不为所动,只不能苟同的微微一笑,“您当初被迫娶宣城公主,谁都知道君命难违,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不能再领实权而已,我们镇国公府的爵位又不曾在您的手上被遗失,荣氏的列祖列宗在上,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怪罪您?祖父其实您是大可以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的!”
“这怎么能一样?”荣澄昱见他油盐不进,越发的控制不住脾气,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道:“你也是堂堂男儿,怎么就这样的没出息?男儿大丈夫,哪个不是想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你却——你却——”
荣澄昱越说越急,不能将延陵君和褚浔阳怎样,干脆就一拳重重的打在了桌面上。
褚浔阳皱了下眉头。
延陵君就跟着冷了脸道:“祖父,我想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和您说清楚了,总之是在父亲痊愈和芯宝顺利生产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的,你多说无益。”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荣澄昱一腔怒火喷薄欲出,“这里是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又是在我镇国公府的祖宅之内,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难道你不在,我就会苛待你父亲和媳妇儿不成?”
“那可就真的不好说了!”延陵君脱口就给顶了回去。
虽然他明着指的是宣城公主,荣澄昱也还是被激怒,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交接之间有硝烟弥漫。
褚浔阳就没事人似的坐在旁边盯着两人看。
这般对峙之下,荣澄昱终是不能像对待别的子孙一样来对待延陵君的,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拳头收紧,握在了身侧。
“你不要再找借口推脱了,身为我荣家的子孙,这事儿还不能只由着你的性子来,这件事,我替你做主了,我马上就会替你上折子奏请皇上,由你代替显扬出征麒麟山脉!”知道多说无益,荣澄昱态度强硬的撂下话来,抬脚就走。
延陵君也不拦他,只冷冷的看着他风卷残云一样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到院子里才从后面说道:“折子你尽管递上去,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到了御前,我都还是那句话,祖父你若是不怕承担欺君之罪,那就尽管去好了!”
荣澄昱本以为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延陵君怎么也该妥协了,闻言,脚步瞬时顿住。
他猛地转身回头。
延陵君却是再不理他,直接牵了褚浔阳的手,转身就进了旁边的花厅,扬声道:“摆膳!”
几个丫头低眉敛目,往来不绝的忙碌起来。
饭菜的香味飘起,一直弥漫到了院子里,对荣澄昱而言,更是许多无言的讽刺。
屋子里,延陵君和褚浔阳没事人似的开始坐下来用膳。
他独自站在院子里,无人问津,又过了好一会儿,终还是不得已的甩袖而去——
延陵君的脾气和荣显扬如出一辙,当初他就完全制不住荣显扬,现在对延陵君,更是束手无策的。
屋子里,褚浔阳捏着筷子,遥望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看了延陵君一眼,调侃道:“你这么气他作甚?真要把他给气出个好歹来,这荣家上下就少不了是一场风暴!”
“他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气着的?”延陵君不以为然道,替她夹了她爱吃的菜在面前的碟子里。
看着荣澄昱找上门来吃瘪,褚浔阳的心情就出奇的好,这会儿反而也不觉得饿,想了想,就突然微敛了神色对延陵君道:“安王夫妇都不是好对付的,其实这件事,还是越早准备越好,你倒是不用这么不放心我的——”
“谁说我不放心你了?”延陵君打着哈哈截断她的话茬,干脆就直接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她嘴边,“我是怕我一旦不在身边,有点什么事,你又不把我家的宝贝闺女不当回事儿!”
他所指,自然就是上一次褚浔阳不顾身怀有孕,还去撞风邑枪口的事了。
虽然他的言辞之间并无指责的意思,却架不住褚浔阳自己心虚,慢吞吞的把鱼肉咽下,她才摸着肚子,声音很小的嘟囔道:“我那不是一时没想起来么?”
“就是你的记性不好,我才更要寸步不离的盯着了!”延陵君道,重又捡起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饭,再磨蹭就要冷了。”
褚浔阳拿了筷子不紧不慢的认真吃饭。
延陵君在旁边帮他布菜,在她不察的时候,眼底那一抹微光突然就演变的异常复杂。
麒麟山脉的兵权的确是越早把持在手越好的,但对他而言,还是褚浔阳最重要,他固然是不敢放她单独留在京城的,防着的——
一方面是政局还有朝廷,另一方面——
也有风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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