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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妍所处的位置是靠近观景台边缘的一座角亭,角亭最外面有半人高的栏杆。角亭正中有一座半圆形硝石镶玉花鸟屏风,推她的人就藏在屏风后面。
看她走近,屏风后面的人出来,从她后背下手,狠命推了她一把。她身体突然往前一倾,站立不稳,身体就撞开角亭外面的栏杆,向假山下面摔去。
假山有三四层楼高,山体微微倾斜,表面上有尖厉的怪石突出。人从假山上不小心滑下去,肯定会被怪石碰伤,摔一个头破血流,毁容破相。若是被人有意推下去,最轻也会摔得折胳膊断腿,极有可能摔得没了命。
沈妍的身体在向下飞的时候,她下意识尖叫出声,大脑已经反映过来了,也知道摔下去的后果。她想伸手抓一块石头,想增加一些阻力,可她试了几次都没抓住。身体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到达地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不敢再想。
就在她身体要摔到地面的时候,一袭白衫飞跃而至,两脚勾住一块巨石,两手抓住她的衣服,轻轻松松就提住了她的身体,顺势把她搂在怀里。
沈妍因恐惧而狂跳的心脏终于慢下了半拍,她感觉到身体悬在半空,很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清抱住她的人,她又一次大惊失色,尖叫出声。
“你怕我对你……”沐元澈皱眉苦笑,双手却把她抱得更紧了。
“石头――”
沐元澈双脚勾住的那块石头摇摇欲坠,当他意识到的时候,石头就要匍匐卧倒了。那块石头很大,若是掉下来,就会不偏不歪,砸到他们俩身上。
情急之下,沐元澈松开沈妍,反身一脚,把巨石踹离了原来落下的轨道。石头太重,他用力过猛,身体落地时扭伤了脚,疼得他直咧嘴。
沈妍被沐元澈抓住时,身体距离地面只有三尺,她以平躺的姿势落地,没摔伤,臀背被尖且硬的石头碴子硌得很痛,刚落到地面,她的身体就弹起来了。
她站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拍打身上的草尘,检查身体。她除了手腕上蹭破了一块,渗出血迹,臀背硌得很疼之外,其它地方没有受伤。她掐了几片刺儿菜的嫩叶,揉碎了涂到手腕上,止血消毒,又用手帕包扎好伤口。
“你伤到哪儿?”沈妍看到沐元澈坐到地上,一动不动,慌忙询问。
沐元澈痛苦万分地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说:“我的腿断了。”
“哪条腿?”沈妍很害怕,沐元澈为救她摔断了腿,她会自责内疚,而且慧宁公主也不会放过她,还不知道会因这件事掀起多大的风浪。
“两条腿都……”沐元澈话没说完,就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沈妍又惊又急,赶紧跌跌撞撞过来,握住他的手,给他诊脉。他的脉搏强劲而有力,就是有点燥,无大碍,沈妍这才放下心。接着又给他检查两条腿。他腿上除了有几处青肿、擦破了皮,并没有重伤,是不是摔折了骨头,她也看不出来。
“澈儿、澈儿,你醒醒,到底哪里疼?快告诉我。”沈妍不通骨科,怕他摔伤了骨头,耽误了救治,就想弄醒他。她摇了摇沐元澈的胳膊,见他没反映,又掐向他的人中穴,见他的脸色慢慢变红,她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啊――疼……”沐元澈突然抓住沈妍的手,长叹一声,脸上布满强烈的挫败感,“你还名医呢,原来是半吊子,我还以为你知道用人工呼吸救昏倒的人呢。”
“人工呼吸?”沈妍明白了,难怪他说昏倒就昏倒,折腾半天也不醒,原来因由在此,“我不知道人工呼吸能救昏倒的人,但我知道针刺能救。”
沈妍的身心骤然放松,紧张的情绪消失,她浑身的力气好象被抽空一样,坐到地上,拿出几根银针冲沐元澈瞪眼比划。此时情景,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们小时候,还有在金州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心中都没有琐事隔阂,一切自然。
来到京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有那日被他拥抱激吻,沈妍每每想起,就觉得很尴尬。这次见面,两人别扭了一会儿,只说了几句话,就又顺畅如初了。
沐元澈看到银针,一下子跳起来,捂着脚蹦了几下,趁沈妍不注意,把她推倒在地,高大有身体罩在她身上,“妍儿,我告诉你一个救人的妙法。”
“你离我远点儿。”沈妍两手挡住脸,缩了缩身体,试图用胳膊推开他。
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排斥沐元澈,甚至与他相处时,心里还有一点点欣喜和悸动。但她深知自己的情况,她是有婚约的人,不能再与其他男人亲密。即使活了两辈子,思想不保守,能与男人正常接触,但她有为人的原则与根本。
“妍儿,嘴对嘴吹气真能救昏倒的人,水萧藤说的,他说这叫人工呼吸,花朝国的大夫都知道,你是医者,这救人的妙法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沈妍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强忍笑容,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说:“这人工呼吸果然是妙法,我记住了,以后有人昏倒,我就给他嘴对嘴吹气,我……”
“不许――”沐元澈的身体朝她压近,扯开她的手,一本正经说:“你还要记住,人工呼吸不是跟谁都能用的,比如你跟我能用,跟别人就不能。”
“那可不行,医者父母心,有救人的妙法当然跟谁都要用,不能藏私。”沈妍继续装傻充愣,不时紧咬嘴唇,只怕自己一时忍不住,笑出声。
沐元澈深深注视沈妍,知道她在装傻,轻哼一声,说:“你以后要跟别人用也行,可你现在还不会,我要教会你,跟别人用的时候不要忘记我。”
“你……”沈妍刚说出一个字,嘴就被两片火热的唇堵得严严实实了。
就在霎那间,沈妍很想告诉他,你这不是人工呼吸,你这是热吻。
反映过来,沈妍又羞又急,想推开他,身体却被他紧紧箍住,丝毫也挣脱不开。她身上现在唯一能反抗的部位就是牙齿,除非咬住他的舌头,就再无它法了。
此法在她脑海刚生成,还没附诸实施,她的牙齿也被牙齿固定了,悲哀呀!
“妍儿、妍儿,你在哪呀?”萧水葳急切的喊声传来。
“姑娘、姑娘,有谁看到了,我们姑娘是该摔到这里吗?”
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交织着轻声抽咽和哀叹,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沐元澈刚尝到一点滋味,听到声音,好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体腾得一下跃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张开四肢,僵化身体,准备装昏。沈妍舔着嘴唇缓了一口气,理了理头发,赶紧坐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腕,脸上神情故作痛楚慌乱。
从她被人推下来到现在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了,这才有人来找她。这说明那人对她行凶时,周围根本没人,可见那个人计划安排得很周到。
观景台地势高,上面风也大,栏杆断裂声和她的喊叫声也没人注意。估计是白芷黄芪到观景台上找她,没见到人,这才发现栏杆断裂,可能有人摔下去了。
对她下毒手的人是谁,此时她不想劳神思虑,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再说。只要她还活着,阴谋就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愁此仇不能报。
沈妍咬牙暗哼一声,声音故作微弱,“来人、快来人,我在这里,在……”
白芷黄芪和萧水葳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项云珠、福阳郡主和兴阳县主等几位名门闺秀。她们刚到,桂嬷嬷和两个太监也带几个婆子朝这边赶来了。
“姑娘、姑娘,您哪里受伤了?快告诉奴婢。”
沈妍冲众人晃了晃手,又摇了摇头,“我、我没事,沈伯爷救了我,他……”
“伯爷、伯爷……”桂嬷嬷等人见沐元澈昏倒了,都慌了神。
中年太监吩咐小太监和婆子,“赶紧去叫大夫,再让人抬一顶小轿来。”
白芷黄芪把沈妍扶起来,萧水葳挽住她的手,询问受伤的情况。沈妍装出腿拐的样子,咧了咧嘴,挣扎着活动了几下,表示自己的身体无大碍。
桂嬷嬷让两个婆子把沈妍抬到假山角下的凉亭里,嘱咐萧水葳等人先不要往外说,免得惊扰了客人。轿子抬来,她又让人把沐元澈抬到角房里,找大夫救治。
“澈哥哥、澈哥哥,他……”福阳郡主见沐元澈昏倒了,又着急又担心,只是有桂嬷嬷在场,她不敢表现出来。桂嬷嬷让她们离开,她实在忍不住,才出声。
“郡主快别这样,老身粗通医术,知道伯爷并没有受重伤。”桂嬷嬷给婆子使了眼色,立刻有几个婆子拥簇着沈妍主仆、萧水葳等人离开。
坐到凉亭里,沈妍稍稍休息了一下,就想上观景台。她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推下来的,查看了现场,才能推断出谁是谋害她的真凶。
萧水葳等人找来,她就装成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想看看某些人的表情。是萧水葳让她来观景台,但萧水葳的表情自然真切,决不可能是对她下毒手的人。
项云珠问了沈妍几句,也没多说,脸上的表情很淡,就象她在项家对沈妍态度一样。兴阳郡主一直低着头,嘱咐了沈妍几句,就到人群里说话了。
从一见到沈妍,福阳郡主对她怒目而视,也不哼声,好象跟她有很大的仇怨一样。沈妍知道福阳郡主暗恋沐元澈,怨恨她也是因沐元澈而起,对她下毒手也在情理之中。但沈妍不敢确定是福阳郡主要害她,有时候不能只信表面所见。
福阳郡主身份高贵,也很娇纵,极有可能恣意妄为。但杜家是书香名门,对她也有一定的教养,做为娇小姐,又在承恩伯府,她也不敢做得太过份。
来承恩伯府赴宴的名门闺秀也有十几人,除了萧水葳、项云珠、福阳郡主和兴阳县主,其他人跟她不过是见面点头微笑的交情,根本没说几句话。
但她不敢肯定与她没有交集的人就不害她,人心一直隔了肚皮,谁能看得透?再说,这些人的关系错综复杂,谁敢说她不认识的人就不会生出害她之心。
沈妍向众人道了谢,又说:“我没事了,去换件衣服,你们去玩吧!”
……
水榭中,残羹剩菜已经撤下,换成了果品茶饮,贵妇贵女们围坐说笑。
中间最大的亭台里,四面垂下轻纱布幔,给人一种请勿打扰的提示。慧宁公主和慧平公主坐在亭台正中,里面没有下人,二人都亲手斟茶剥果。
“皇姐,我们家福阳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她的才情样貌无须说,品性你也很清楚。”慧平公主笑了笑,又说:“就让她给你做儿媳妇,就跟在我身边一样。”
“福阳也十六了,确实该说亲了。”慧宁公主慢饮香茗,就没有下文了。
“皇姐该不是看不上我们福阳吧?”
慧宁公主没出声,剥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一脸“你说对了”的神情。其实慧宁公主不是看不上福阳,而是想起以前的事就堵心,不能轻易答应这门婚事。
两年前,慧宁公主就有意给沐元澈求聘福阳,还请皇后做中人保媒。可那时沐元澈只是沈承荣的养子,世子之位都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有体面的差事。慧平公主就以福阳年纪小为由婉拒了,反过来又积极为福阳打听其他名门公子。
沐元澈毫不在意,他本来就不喜欢福阳,可慧宁公主却耿耿于怀。去年,沐元澈立下大功,得了厚赏,慧平公主又想促成这门亲事,可慧宁公主却变了态度。
“我们家福阳哪不好?”慧平公主脸酸了,眼底闪过不愤之色。
“不是福阳不好,儿女姻亲不光看他们自己,还要考虑许多问题。”慧宁公主轻叹一声,说:“当年,澈儿的父亲为救我而死,我就发过誓要把他好好养大成人,让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现在天下太平,也不需要他再去征战沙场,我就想让他娶妻生子。他父亲就留下他这一脉单传,我就想让他子孙满堂。
我早想好了,要给他娶一个妻子,再纳十房八房妾室。每人一年给我生一个孙子或孙女,不出三五年,这院子里就能站满了孙子,想想都高兴。福阳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我怕她象你一样,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让别人生。杜驸马也不想断子绝孙,可她惹不起你,这些年,你光打死他怀孕的妾室也有五六个了吧?”
“你……这……”慧平公主满脸羞愧气恼之色,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慧宁公主促侠一笑,又说:“澈儿今年虚岁刚二十,相士说他杀戮太重,让他过了弱冠之年再娶妻纳妾生子。皇室宗亲的名门贵女不少,能做他妻子的人选很多,我要慢慢观察。能给他做妾的女孩我挑了六七个了,都是小吏的女儿,嫡庶都有。等他娶妻之后,我就做主给他抬进来,要是妻子是个宽容的,让先抬进来更好。本宫容不下善妒之人,不管是妻是妾,敢出妖蛾子,可没好日子过。”
慧平公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慧宁公主的话。这些年,她给福阳初选了七八家名门公子,忖度来、思量去,觉得还是沐元澈最合适。
承恩伯府不是几代人混居的大家族,事相对会很少,沈承荣又是养父,不可能对沐元澈干涉过多。再说沐元澈有爵位、有本事,才貌自不必说,他又有独立的府邸。最关键的一点是福阳喜欢,她就认准沐元澈了,别人一概不考虑。
可听慧宁公主这么说,慧平公主就挠了头,意识到此事难办。纳十房八房妾室是闹着玩的吗?这么多人分一个男人,那要费多少心思,使多少手段。她深知慧宁公主疼爱儿子,也是说到做到之人,这个决定没人能改变。
“皇姐,这……唉!其实纳妾也不是大事,只是没必要纳那么多。再说,重礼数的人家哪有妻没进门,就先让妾进门的?顶多是抬几个通房丫头。”
慧宁公主刚要开口,就有太监隔着纱帘禀报说松阳郡主带家人来请安。
“请进来。”
慧平公主很不高兴,“她们来干什么?有什么光彩的?还到处炫耀。”
“人家来请安,我哪有不见的道理?”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慧平公主突然双眼放光,“安姨娘说沈驸马和汪夫人那个女儿是徐家外室庶子的童养媳,徐家外室庶子接到京城六七年了,我也没听说。今天听安姨娘说起,我本想仔细问问,这么多人打岔,就把这事给忘了。”
慧宁公主眼底闪过冷笑,说:“我以前也没听说,新近才知道,松阳来请安另外有事要说,本宫不想跟徐家二房有太多交结,还是不知道为好。”
松阳郡主带徐瑞月、徐瑞云、武氏母女、刘氏母女、徐慕绣和安纹进来给慧宁公主和慧平公主请安。礼毕,慧宁公主赐座,松阳郡主坐下了,徐瑞云也想坐,被徐瑞云扯住了。徐家一堆人就全部立在松阳郡主身后,安纹则伫立在慧宁公主身后。松阳郡主怕慧宁公主嫌乱,就让武氏母女、刘氏母女和徐慕绣出去了。
“有事?”慧宁公主问松阳郡主,连称呼都省略了。
松阳郡主叹了口气,拉过徐瑞云,以家常语气对慧宁公主说:“你云表妹在南疆呆了几年,身体都垮掉了,我就想来跟你说说,先不让她去寺庙修行,让她在府里调养一段日子。等调养好了,我想给她找个妥善的去处,不能……”
慧平公主狠啐一口,打断松阳郡主的话,“什么是妥善的去处?难道还想让她改嫁吗?静海侯的嫡次女跟她同一天回京,第二天就去了寺庙,她在武烈侯府呆了多长时间了?看皇后的面子,没人提这件事,你们倒装起傻来了。她打扮得那么漂亮,又梳了未嫁女的发式,还来赴宴,有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
御亲王是慧平公主一母所出的亲哥哥,御亲王夺嫡时,慧平公主受杜家祖训限制,不敢助力。毕竟血脉相连,她心中倾向御亲王,只是御亲王势败,她顾及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杜氏一族的清誉,不敢有半点表示。今天,她看到徐瑞云的装扮,就憋了一肚子气,正好松阳郡主母女撞到了枪口上,她不发泄才怪。
“皇姐,你是护国公主,皇后一直病病歪歪,这皇亲女眷的事你也该管管。”
慧宁公主讥诮一笑,反问:“你说我应该怎么管?”
徐瑞云跪下,低声抽泣,说:“妾确实身体不好,只是强撑一口气,不想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求二位公主明鉴。妾今天主要是来给公主请安,赴宴只是顺便之事。给公主请安装扮得衣饰不整,那岂不是有违礼数,对公主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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