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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本想反驳,可是皇帝这话儿是将她与皇太后做比较,她若是反驳了,倒像是冲着皇太后去了。
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下来,只是盯着皇帝却更要忍不住笑了,“那妾身还请皇上示下。皇上在斋戒的时候儿进封了禄常在,这事儿到底跟给皇额娘的孝心,有什么相干去啊?”
皇帝藐然轻睨那拉氏,缓缓道,“皇后既然要问,那便听好了。”
皇帝说着起身,走到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也不明皇帝的意思,赶紧低声道,“皇帝,有话在我身边儿说就是!”
皇帝却反倒抬手向南府学生们示意。登时笙箫管弦皆停,殿中便是一肃。
皇帝含笑道,“儿子于正月十四日,亦即冬至前一日,于南郊斋宫斋戒之时,心中想着的除了礼敬上天,还有的就是如何为皇额娘即将到来的万寿节祝寿。”
“因那会子儿子刚刚奉皇额娘从木兰秋狝归来不久,故此脑海中浮现起的总是木兰哨鹿时的情景。此次行围木兰,最盛大的一场赐宴,便是儿子奉皇额娘在伊绵峪,蒙古各部为皇额娘奉上的那一场‘宴塞四事’去。那一天,儿子奉皇额娘看马戏,皇额娘欢喜不禁,笑得十分舒心。”
皇帝微微一顿,轻叹一声儿,“儿子说句掌嘴的话:那天啊,皇额娘笑得像个孩子……儿子真想将那一刻永远镂刻下来,儿子真希望皇额娘每一日都能笑得那般舒畅。”
皇太后听罢,心下也是微微一暖,“皇帝,此时虽不是在木兰,可是你的孝心我如何能不明白?故此便是在宫里,我的笑啊,也都跟那天是一样儿的舒畅。”
皇帝含笑点头,“行围木兰,最重就是哨鹿;而伊绵峪当地,曾经的名儿是‘布扈图’,亦是‘有鹿的地方’。鹿者,禄也,自古以来鹿便是不老之灵兽,寓意长寿,同时又可寄意于国祚昌盛。历代先帝,哨鹿之后皆制作鹿角椅,以记武功;皇额娘为女子,儿子不宜为皇额娘制作鹿角椅,心实憾之。故此儿子那天在斋宫里思来想去,若得心意之全,便可自然想到可用‘禄’字为额涅祝寿。”
“儿子心念一动,便不可遏止。于是立时想到可以进封一名常在,赐名号为‘禄’,可为皇额娘寄托儿子此心!儿子想借此一事,继而在次日祭天之时,都全心全意向上天请求,为皇额娘祝寿。在此,儿子恭祝皇额娘福寿双全,受禄于天!”
众人皆愕。
婉兮心下却是呼啦便敞开了门窗去。
婉兮起身,领头向皇太后倾身而拜,“皇上于祭天前日,进封禄常在,特以‘禄’为名号,这便是为皇太后向天祈福禄双全。妾身恭祝皇太后福寿安康,受禄于天——”
见婉兮起身,其余一众嫔妃便也都齐齐起身拜倒,“恭祝皇太后受禄于天……”
嫔妃之后,寿康宫内所有官女子、内监;连同前来承应的南府学生,都齐齐跪倒,同样齐声祝颂。
皇太后大喜,忙抬起双手向众人,“好,好。都快起来吧。”
皇帝长眸含笑,轻瞥婉兮。
而那拉氏则死死攥住了帕子。若不是那帕子质本柔软,她仿佛便想要将它捏碎了一般!
婉兮回到永寿宫半晌了,坐在炕上,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玉蕤瞟见了,便也跟着掩唇而笑,“别说姐要乐,我也是一想起来就想乐呢。说真的,原本我心下都有些担心皇上,怎么好端端地单选了在斋戒的日子进封禄常在去了?这便是切切实实的把柄,皇后主子怎么可能给放过去呢。”
“不过我是怎么都没想到啊,皇上竟已经准备好了这样好的理由去!之前那会子听姐回来讲说,我也当真都要拍手蹦三蹦去!”
玉蕤是贵人位分,位分不够到皇太后眼前儿去一起听戏。她是听婉兮回来讲说,这才知晓的。
婉兮也是又是笑又是无奈地摇头,“谁说不是?咱们啊,算是白白替皇上担了这两日的心去。”
婉兮垂首轻笑,“说来也是我笨了。语瑟姓陆,皇上却不叫称‘陆常在’,偏特地用了‘禄常在’去,这里头就藏着这个玄机呢,我竟没留意。”
玉蕤点头,“可不是嘛。虽说这些年亲眼看见皇上的睿智,自然不用咱们白操心去;可是这事儿忽然到眼前儿,皇上偏巧儿那时候还不在宫里,我这心下便控制不住地还是悬起来了。”
“哎哟,皇上啊这必定是早就想好了主意才传的旨意。皇上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当真算是捋着墙头儿走呢!”
说着话儿,外头的巴掌声已起。
婉兮忙与玉蕤对视一眼,起身走到店门口去接驾。
皇帝走进来,瞥着婉兮的神色,满意地看见婉兮那眼波中藏不住的粼粼光转。这便伸手一把攥住了婉兮的手,“……偷着乐什么呀?怎么着,难不成之前还担心来着?”
婉兮有些脸红,垂首道,“才没有!爷进封的是禄常在,又不是奴才,轮的着奴才担心去么?”
皇帝扯着她在炕沿儿坐下,不由得大笑,“瞧瞧,真是针鼻儿大的心眼儿!还计较个常在位分?行,那你用贵妃位分来换常在吧,换还是不换?”
婉兮被怼住了,一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了,便急得也伸脚去踹皇帝的脚踝骨。
“有爷这么比的么?那爷要非这么说,也行,总归奴才听爷的就是!爷便将奴才直接降位常在去得了!”
皇帝长眉倏然一挑。
婉兮知道自己说过油儿了,忙吐舌,上前抱住皇帝的手臂,软了下来道,“左右……奴才还没在常在位分上呆过呢,也觉着新鲜不是?爷要是叫奴才也去走上一遭,奴才倒觉着,也成~”
皇帝这才轻哼一声儿,已是笑了,“呸,亏你还记着!爷给你初封,就是贵人!亏你二十年过来,还羡慕起常在了……真是,爷看你还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跟禄常在一样儿大,没什么分别去了!”
婉兮一颗心都又软又甜下来,使劲儿点头,“爷说得对,奴才进宫都二十年了,在爷面前仍旧没啥长进。”
皇帝便又啐一声儿,“呸!爷说你还小呢……谁说你没长进了?若你没长进,咱们的孩子还怎么教啊?”
婉兮轻笑,将身子朝皇帝怀里腻了过去,“反正有爷呢。奴才啊,乐得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依靠着爷去。”
皇帝将婉兮搂过来,对着嘴儿便噙住不放。
好半晌才吁吁地松开了,却还是将面颊腻在婉兮颈边,“……十四岁的小女孩儿,爷一向避之不及,总觉若亲近了宛若犯罪。可是当年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当年爷怎么就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动了那颗心去,嗯?
婉兮眼圈儿一热,忙伸手揽紧了皇帝的颈子,“还不是因为——爷坏!”
皇帝大笑,伸手朝婉兮咯吱窝儿伸过来,“那爷就好好儿坏给你看~~”
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太后圣寿节。
皇帝遣官祭太庙后殿。并亲自带领王大臣在慈宁门、午门行庆贺礼。
皇太后的圣寿,与冬至节那天又有不同。冬至节是与天相关,圣寿节则是自家的事儿了。故此皇帝没有在寿康宫里为皇太后贺寿,而是奉了皇太后至静怡轩、重华宫,以家宴为皇太后贺寿。
这样的家宴,便不止内廷主位与宴,便连皇子皇孙,以及皇子皇孙的福晋们都一并进宫来受宴。
这一日,婉兮终究是含了几许紧张,才又将那件明黄的吉服龙袍穿上。
吉服当配凤钿。
既是“凤钿”,那钿子上必定有凤凰模样儿的钿花去。皇上赐下的那只赤金垂珠的大凤簪,今儿正好派上了用场去。
玉蕤亲自帮婉兮将那大凤戴在了钿子前方正中,含笑望容镜里,“姐今儿可真好看。姐平日喜爱素净,这般容妆盛大起来,反倒更是明艳夺人去。”
婉兮也红了脸,轻轻啐了一声儿,“呸,说得倒像你今儿不好看似的!”她将玉蕤给扯过来,一起凑在容镜前照着,“瞧你,这才更是年轻貌美,若榴花映水。”
玉蕤也红了脸去。
婉兮乐得逗她,“况且啊,也不知道谁的名儿里正好有个‘花色葳蕤’的意头去。若以花喻女子容貌,那还有谁能超过你去?我可不成,我啊,就是根儿草。”
婉兮说笑的是她名字的由来:诗经云“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玉蕤赶紧求饶,“我的好姐姐,可饶了我吧。再说下去,我今儿便要称病不敢出了。”
玉蕤说着也是故意叹了口气,“……再什么葳蕤,可惜皇上眼里唯有蔓草,却不将花儿朵儿的放进眼里去呢。”
今儿既是皇太后的寿宴,同时又是正式为小十五办大满月。
婉兮和玉蕤两个说笑归说笑,却也不敢耽误时辰,这便小心抱了小十五,来到了重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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