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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大燕威名赫赫、辉煌荣耀的开国皇帝,吕布却只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坐了十年。
后人对此百般不解,有无数猜测,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吕布实在是被没完没了的政务和数之不尽的条条框框给腻歪得不行。
凭着兴奋劲儿和燕清的温柔鼓励,他咬牙撑了十年,也到达了极限。
接下来,哪怕是燕清,也劝不住他将这重担甩到分明更擅此道的诸葛亮身上了。
当然,要做逍遥自在的太上皇,也是经历了好一番轩然大波的。
可在吕布威严极重、又意愿已决的情况下,臣子也不可能拗不过他,最后唯有自我安慰,这将即位的亮公子看着英明睿智,或许确实比积威甚重、杀伐狠厉、脾气又很是阴晴不定的吕布要好上许多。
上一刻还在辽东为远征高句丽做督军的诸葛亮,下一刻就被一道语气含糊不清的急诏召回,还没弄清楚事态,就已被赶鸭子上架,龙袍加身,继承大统,改元庆平。
吕布得偿夙愿后,立马就乐滋滋地带着紧随着他的退位就上表辞职的燕清,无忧无虑地云游四海去了。
当然,是在有几千兵士的护卫下。
陆逊资历尚浅,年岁也太轻,不可能接替燕清的丞相之位,但也受了继位的诸葛亮的大肆封赏,高官王爵加身。
虽官职爵位都暂不是最高的,可从新帝对他额外亲近且不作伪的态度上,他俨然是大臣中最受倚重的一位。
事实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的官职,已在吕布的私下授意中,被彻底封存了。
——除功高至伟的燕清燕重光外,偌大燕国,再无人当得起这等辉耀荣宠。
不过燕清一边对陪骨子里充满冲劲的吕布浪迹天涯感到心满意足,一边也对初当大任的陆逊很是牵挂。
尤其陆逊与诸葛亮的关系时好时坏的,也的确值得燕清关心。
倘若陆逊一个犯倔,将掌握他生杀大权的新帝给惹怒了,那事情就严重了:纵使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害他性命,可给个小鞋穿,还是易如反掌的。
于是每年过节,燕清都坚持返回许都,跟吕布一起,在陆逊府上住个十天半月的。
一是为仔细观察,二是不愿让陆逊有被丢下的孤寂感。
只是燕清很快就意识到,后者或还有些必要,前者,却着实是他做了无谓的担心。
诸葛亮待陆逊一如既往,极其亲厚,那份源自心底的信重,是半点做不得伪的。
而陆逊也待他温和,并不是死板地恪守礼仪,而是自然而然地交往。
在见到燕清时,原以为他会一去不返、着实情绪低落了阵的陆逊果真惊喜万分,泪光闪闪,难得将欢悦之色流露于表了一回。
在燕清逗留的那半个月之中,他在依恋万分地孝顺燕清之余,偶也拿朝中事务问询于他。
燕清自是一一认真给予解答,父子间和乐融融,而吕布一边心不在焉地打发微服出宫,要给他请安的诸葛亮回去,一边啃着桌上的重光肉脯,往这头眼巴巴地瞧着。
幸好,在争风吃醋这方面,吕布也不是没有长进的——他心忖自个儿占了燕清一年中绝大多数的时间,不免变得宽宏大度,就不吃这天伦小醋了。
然而吕布也没嘚瑟多久,这甜甜蜜蜜的两人世界,就被将独子成功带到及冠之年后、也毫不犹豫地将辞表一递,甩着袍袖蹦蹦跳跳直追知己而来的郭嘉,给干脆利落地破坏得只剩一半。
之所以说一半,是因为有半年郭嘉是与燕清形影不离的,另外半年,则舒舒服服地泡在长坂这醇酒之乡(最初是因出身此乡名人燕清善酿酒,得人如此戏称,后则真有酿酒业发展茁壮,渐渐地,此地能得此美誉,也称得上名副其实了)里,流连忘返。
恐怕这世上也只有燕清,能比美酒更得郭嘉宠爱了。
只不过,就算是在外游玩,也还是与燕清最初所想象的‘一戟一壶走江湖,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日子相去甚远。
吕布可半点容不得燕清在衣食住行上,受半分委屈。
虽是享受生活的乐趣为主,可他们的起居,其实都有忠心耿耿的亲随照顾,并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
除此之外,吕布敏锐地察觉出,燕清表现出了对此地的特别喜爱,他立马下令,在这建一处小行宫。
虽在燕清那‘不扰民’的坚持下,这行宫修得简单,不似吕布想要的金碧辉煌,可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幸运地挖出一处于身体有益的温泉来。
这一特殊处,也叫喜爱泡澡的燕清更舍不得走了。
时间一晃而过,他们在此宫中,已定居了八年有余了。
郭嘉每年二月,都雷打不动地准时来找燕清玩儿,还理直气壮地要赖在这住六七八个月,吕布就被气得牙根疼。
他一边奋力跟郭嘉争夺晚上跟燕清同床共寝的资格,一边在白日就想方法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也不单纯闲着,而是带着股宝刀未老的骇人气势,领着杀气腾腾的精锐卫兵们,比悍匪还悍匪,去周围讨伐山贼流寇去了。
郭嘉最爱的一项娱乐,就是泡在热气蒸腾的温泉当中,背倚光滑圆润的石块,反手就能轻易够到燕清就地取材、亲手酿造的桃子酒,开开心心地谈天说地,还能欣赏不受流逝的时光侵蚀的美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燕清的面容却依旧姝丽无双,气质温和恬淡,骨肉似无暇玉石,氤氲淡淡木香。
唯有一头青丝,成了纯然的雪白。
可与其说,这雪发是衰老的象征,倒不如说,是它给燕清平添了几分不属于这尘世间的、惊心动魄的美,叫人完全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燕清辞官、与吕布携手淡入山林后,能有幸见到他的外人并不多,却始终是有的。
关于他是仙人一说,就慢慢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就连他的友人们,也对此深信不疑。
和旁人多怀有的艳羡和敬畏、崇拜不同,郭嘉所想的,则是长生不老,于牵挂极多的燕清而言,可半点不是好事。
可他身为注定受生老病死的凡夫俗子,所能做的,也只是在辞别人世之前,陪自己这心思细腻的知己,多喝几年酒了。
等郭嘉终于滚蛋,吕布就麻溜地回来,继续日日黏着燕清不放。
在安逸的隐居岁月中,燕清可以不顾忌任何人的目光,按自己喜好去称呼在他跟前、永远温驯如大猫的猛虎。
他一度以为,能默默守护在吕布身边,助他功成名就、名垂千古、威名不朽,就已叫此生无憾。
可在吕布蛰伏十年后,强硬地自行退位,只为跟他一起云游四海后,燕清才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幸福的轮廓。
不再是一时情急之下,才会忘记尊称。
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看向那些多得如雪花一般、劝吕布广纳美人、立后生嗣的奏折。
此时此刻,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眼光少了,那他无论是唤爱人的表字奉先也好,随随便便地叫‘你’也好,甚至是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也没有关系。
可以因一时兴起,就跟吕布手挽着手,走那崎岖山路攀到顶上,去看从静谧灰白到光芒万丈的日出,看那飘飘袅袅的山涧晨雾,还有冬去春来,就开得漫山遍野的烂漫桃花。
斗转星移间,吕布也一点一点地老了。
最开始,是随他征战多年、心意相通的赤兔,与燕清的雪玉骢一起在马厩里寿终正寝。
吕布紧紧地抱住了燕清,呼吸急促,却一滴眼泪也没留。
在第二天,他骇然发现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地挥动方天画戟,将这饮敌血无数的利刃,舞得虎虎生威了。
燕清见他情绪低落,便静静陪伴着他。
结果吕布只用了半天,就缓了过来,把方天画戟挂回架上后,就返身死死地盯着他。
燕清还没开口问询,就见他浑身气劲儿一卸,以既忧心忡忡、又气馁不已的口吻问道:“重光可会嫌弃我了?”
吕布好大喜功的毛病,其实一直都没改变过,只是随着城府越深,藏得也越里罢了。
他固然对自己建下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则是每当他单抢匹马、威风八面地冲到敌阵之前,气势凌云地搦战时,一直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的、燕清那双亮晶晶得仿佛在发光、写满了爱慕的漂亮眼眸。
燕清听得一愣,作为彼此之间毫无秘密可言的老夫老妻,他可真没想到,吕布所畏惧的根本不是衰老本身,而是自己对他的爱意会否褪色。
满肚子安慰的话,就化成了郎朗笑声。
吕布被燕清笑得赧然,连脸上厚皮都发红了,恼羞成怒道:“嫌弃我了?笑话我了?也晚了!你跑不了了!”
燕清还是在笑。
吕布脑子更懵,又急吼吼道:“你当我真那么没用了?要是还有赤兔,我不止骑得动,还能再打几个扬州城下来!”
燕清笑得更厉害了,只上气不接下气,挣扎着挤出这么一句:“是,是是是,我的奉先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呢!”
吕布呜里哇啦地乱叫一气,见燕清笑个没完了,干脆将他打横一抱,冲着山顶的方向拔足一顿狂奔。
燕清吓了一跳:“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吕布哼哼唧唧半天,愣是冲到山顶,才洋洋得意地将他放下:“如何?”
燕清心有余悸道:“你就算体力再好,也不该这样乱来,万一摔着了,将腰闪着了怎么办?”
“你轻得就跟羽毛似的,再过个几年,我也还抱得起!”
吕布嚷嚷了一声,坐在一边去,赌气一般看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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