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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牵挂,语琴却也劝说:“没有消息,这便是好消息去不是?”
种痘的日子长些,都看孩子们各自的身子根基而定,倒不要紧。如果要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故,那太医院和内务府才会设法六百里加急将消息传递过来呢。
既然没有,便是没事。
婉兮自己也是含笑点头,“也是,终究咱们都在途中了,快能见着了。”
婉兮实则也担心那拉氏提前回京,会给小十六的种痘带去影响,故此她也是小心在听着那拉氏行程的动静。
三月初三日,山东地方官员奏,那拉氏船队已经到了山东地界。
三月初五日,皇帝在栖霞行宫,在直隶总督方观承的请安折上御笔朱批,命方观承在直隶地界,“查勘河路营盘,恭候皇后御舟”。
由此可见,直到三月初五日,那拉氏还尚未抵达直隶,就更不可能已经回京去了。倒叫婉兮能松下一口气来。
掐指算着日子,便是小十六种痘的日子要格外长些,到了三月里,也该有个结果了。
无论是婉兮、皇帝还是九爷傅恒都不会想到,就在三月十七日,小十六终究还是没能熬过种痘去……
小十六薨逝的消息,三月二十三日才从京中送抵皇帝行宫。
皇帝听罢立在殿内良久,浑浑然忽地看不清了这天地去。
“皇上,皇上!”高云从赶紧奔进来,扶住皇帝。
皇帝却忽地眸光一寒,扭头盯住高云从,“今日之事,你若敢漏半个字给你贵妃主子,朕绝饶不了你!”
高云从吓得一个寒颤,趴地下磕头,“奴才岂敢!贵妃主子于奴才有恩,若不是贵妃主子,奴才早就被皇后主子给整死了……”
皇帝不由得咬牙,“为何该死之人不死?!”
皇帝大恸之下,命高云从传下两道旨意:
第一道给福隆安:“顷据福隆安奏称,本月三十日将抵京城等语。著寄谕福隆安,兹令英廉于二十三日,由顺河集启程追赶,有谕旨。福隆安奉此旨后,不过行一二站,英廉即可追上;或酌情择一处暂宿,务于入京城前,等候英廉前去传旨再往。”
第二道旨意,是关于那拉氏的侄儿,也就是那拉氏母家承袭承恩公爵位的讷苏肯:令讷苏肯随西北办事得力的官员,一起回京,等待议叙。
两道旨意传下,皇帝令高云从退下。
他亲自取出两封请安折:分别是潘凤在闰二月十一日、闰二月十七日两次从京中送来的请安折。
两份请安折中都详细地列明了所有皇子公主、皇孙福晋等人的请安。就在闰二月十七日的请安折里,潘凤还清清楚楚写着“碧桐书院阿哥”也一并请安。
皇帝含泪,伸手从那名号上滑过。
那一日,这孩子还是好好的;可到了此时,他与那孩子,却已是,阴阳永隔……
巨大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皇帝伸臂拈起笔来,蘸饱了朱砂彩墨,略一思索,这便在两份奏折的尾部,写下御笔朱批。
笔笔朱砂,宛若字字是血。
“原有旨意阿哥公主福晋们都不许接见,如今著:于她到宫之日都在别处伺候着。俟她进翊坤宫后殿,然后你们同福隆安一同进去,开读旨意。不可预先见面,事毕同出也不用关防。除此段不用告诉妃们,别的只管告诉他们。”
“谕王成:皇后此事甚属乖张。如此看来,她平日恨我必深。宫外圆明园他住处、净房,你同毛团细细密看,不可令别人知道,若有邪道踪迹,等朕回宫再奏,密之又密。”
第二份请安折上则朱批道:
“再她到宫之日你接至斋化门,同福隆安随进,由苍震门、基化、端则门走至翊坤宫后殿,再令阿哥公主福晋们进去。福隆安有持去的旨意,你看著,阿哥们念,他怎么听、做何光景,一一记下,不必写折子,涿州接驾你再奏。”
“到宫之日你带开齐礼去,俟传旨诸事毕,把后殿锁了。每日进茶饭,开齐礼经管。她宫里老实女子择两名进去也不许换,其余女子并活计都搬到端则门暂住。翊坤宫留老实太监十名,别人不许一个在内,开齐礼就且是那宫的首领。跟了去的女子三名,当下你同福隆安审问他们,十八日如何剪发之事,他们为何不留心,叫他们出去他们就出去吗?要寻自尽难道他们也装不知道吗?问明白每人重责六十板发打牲乌拉。著阿哥公主福晋并他本人都看着。小太监一个不许留都拨各处当差。外头的它坦也散了,每日只吃茶膳房茶饭,他的分例也用不完,你同总管们再议。”
“谕王成:将皇后所有一切东西在宫在圆明园者俱查明封贮。俟进宫请旨,再传旨与潘凤等:‘皇后疯了,送到宫时在翊坤宫后殿养病,不许见一人。阿哥公主请安只许向潘凤等打听’。此旨俟她到宫前一日再传,不可预先传出。屋里只许跟去的两个女子服侍,也不许出门。”(乾隆爷的御笔朱批,在南京博物院展出过。)
皇帝一气呵成,写完将御笔掷下。一眨眼,终是老泪横流。
他大喝,“传英廉来!朕有密旨,叫他赶回京时一并带回,转角福隆安!”
英廉也提前回京,是因为果郡王弘曕也薨逝了。
因果郡王的两个儿子还都年幼,皇帝要派内务府总管大臣来协助办理治丧一切事宜。皇帝便将此事交给了英廉与赫尔经额,这才叫英廉提前返京。
英廉也不知道自己带着的是皇上什么内容的密旨,他三月二十三日启程,终于在三月三十日之前赶上了福隆安,将皇上密旨传下。
福隆安展开密旨,也是神情凝重。
福隆安心中有底,这便正式来见那拉氏。
那拉氏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厉声吼叫:“福隆安,好大的胆子,你究竟想要将本宫怎样?!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今日快明日慢的,你是不是在故意折腾本宫!”
“况且咱们几日前就已经到了京师,你又胆大包天,竟敢拦着本宫,不准本宫进京!本宫倒要问你,你有几个脑袋,你全家有几个脑袋?本宫是中宫,是皇后,你们竟然敢对本宫如此!”
那拉氏直到此时还在撑着皇后的架子,倒叫福隆安颇觉齿冷。
福隆安高高扬起下颌,“主子何时进京,何时回宫,自然都是皇上来定夺。奴才不敢拦着,奴才却也不敢不等皇上的旨意!”
“主子今儿发脾气,也算发着了,皇上的旨意终于来了,主子可以进京,可以回宫去了。”
那拉氏这便松了口气,“太好了!在这城外的憋屈地方儿,本宫可呆够了!本宫这就要进城,这就要回宫!”
只有回宫,她才能再找回正位中宫的尊严和信心来。
皇上那些话,不过都是在南巡途中说的,说不定等皇上回宫之后,那宫廷的规矩森然就又会叫皇上警醒,能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
那拉氏兴冲冲地进城,回宫,可是她绝没想到,那等在紫禁城里的,已经不是她身为中宫的尊贵,而是——金顶红墙的牢狱。
回到翊坤宫,皇子公主们都来恭迎。
那拉氏瞧着高兴,却无法不留意,立在皇子公主们后头的几位总管太监却都是脸色冰寒。
十二阿哥永璂还不等上前来跟母亲亲近,这便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那拉氏不由得冷笑,“你们这又是什么规矩!”
魏珠、毛团儿为首,带领王成等几人上前,跪倒请安。
礼数全了,魏珠起身,嘴角噙一抹冷笑躬身道:“奴才们请皇后主子正殿接旨!”
那拉氏刚刚回宫,圣旨竟跟着就到。这都是一向少有的事儿,几位成年的皇子都觉察到了。
魏珠回身,抱着圣旨走到五阿哥永琪面前,跪倒行礼,“还请五阿哥开读圣旨。”
永琪也是一愣,眼见眼前的情势有些不对劲,可是却已经来不及闪躲。
永琪唯有小心问,“魏谙达,你确定这圣旨有我开读,合适?”
魏珠跪答,“如今诸位皇子阿哥之中,四阿哥已经出继履亲王,自然该以五阿哥为首。”
曾经永琪一直以这样为实际上的皇长子身份而欢喜过,那么此时魏珠既然说出此言来,永琪已经不可推辞。
永琪也是深吸口气,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待得永琪展开圣旨,开读之前,扫视而过时,永琪也被吓得一脸苍白!
他想象不到那拉氏究竟做了什么,能惹皇阿玛盛怒如此;他也不能不顾忌,即便那拉氏犯错,在皇阿玛正式给出说法之前,那拉氏就也依旧还是皇后,是他的嫡母!
他这个当庶子的,却要在嫡母面前来亲自宣读这份圣旨——她只担心早晚会有人以此为把柄,说他是不孝。
永琪狠狠闭眼,心下的挣扎叫他的腿就更疼了,疼得钻心,无法再承托体重。
他索性顺势一倒,这便跪在地上,朝向南方高高捧起圣旨,含泪高呼,“皇阿玛,请恕儿子不孝。这份圣旨,儿子当真不能宣读啊!”
“儿子求皇阿玛,绕过皇额娘吧……”
旁人并不知道圣旨里写了什么,只是一见永琪如此,都是心下更为惊异。
福隆安等人也没想到永琪会这般行事,正为难时,一向都是退居人后的八阿哥永璇,忽然一步高一步低,不再在意旁人眼光地走上前来。
“既然是皇阿玛的旨意,五哥不读,那我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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