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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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微想告诉她的事?情?太多了,若是可以，若是她还相信他的话?,他也想拉着她的手，亲口将一切说出来。

可他的记忆已经如神魂一般支离破碎，分神不由自主，她也不会再听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更不会相信他。所以，他只能抛下尊严，将记忆袒露在她面前。

再多?看?一点，他想说的千言万语都在记忆里……明微心中默念着，勉力支撑着记忆构筑的环境。

却在听到她声音时，整个神魂都抖了一抖。

太冷了，那声音平静而冷淡，比剑尖上的光还冷三分。他已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仍是被这一句话割得鲜血直流,痛不欲生。

整个记忆的画面像一面被搅动的水镜,瞬间扭曲起来。

不行,记忆才刚开始，他还不能……明微勉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记忆幻境。

可他有心,镇魔之剑却不允许。

彻骨的冰冷从脚尖传来,渐渐上升,冰封自下而上，逐渐将他冻住。记忆里的小小萧明微还没离开文华殿,记忆构筑成?的幻境已轰然崩塌。

冰封过头顶，明微整个分神都落在镇魔之剑的冰块里，身体与表情?都凝固了，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里还有千言万语。

他也清楚，哪怕是他此刻将心血呕出来，君云霄也不会多?看?一眼。

确认他被镇魔之剑镇住，她便转身离去。

背影干脆、决绝，像一只展翅入青云的鹤，自由、骄傲、孤洁。

君自云霄去，遗我在尘埃。她如给自己起的名字那样，又一次地抛下了他。

而他就像她期许的那般，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分神送上，一次又一次地展露着自己的记忆。

回不去的从前里，云卿很喜欢听他说从前的事?，她说那是她未曾参与的人生，她想知道他的一切。可望不可即的如今中，君云霄毫无耐心。

一次又一次地，每当他刚刚将记忆幻境构筑好，她便不耐烦地出声。他心底的魔气每一次都会被她的声音激出，遭到镇魔之剑更凶残地镇压。

及至第八个分神也被镇压时，明微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修为跟不上了。

可要达成她的愿望，还差最后两个秘境。

第七个秘境在昆仑派西北，内阵属艮山。这一次，明微才一出现，就被镇魔之剑察觉。镇魔之剑刺入他心口的同时，巨石压在他身上，慢慢地变大，结成?一座小山。

“呃……！”明微不禁闷哼出声。

修为已经不济，只能用这一片神魂之力，构筑着记忆的幻境。

难得的是，这一次，君云霄竟没有出声影响他的神智。

从第三个秘境打开到如今第七个秘境，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三百年，连看?热闹的修士都不知因寿元耗尽，死了几许。明微竟还在锲而不舍地将他的记忆打开，要分分毫毫都展示在她面前。

不得不说，她也有些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因此，君云霄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修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三百年，明微的记忆却因来不及展示多少，依旧还在萧明微短短人生的开头。

小小的萧明微，依旧是一个人。

他孤独地在偏僻冷宫里长大，一个人习字，一个人练剑，喜也是一个人，悲也是一个人。纵然他的剑已经练得天下无双，他的字已经写得游云惊龙，依旧没有人看到。负责照顾他的老太监和老宫女一直当他是个负累，稍有不慎便要责骂他，但也在他十二?岁那年死了。从此以后，他能见到的人只有来送饭的小太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与他相伴的，只有碎绮剑。

君云霄听到他在月圆的寒夜里轻抚着碎绮剑，喃喃地问：“你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何时才有人取代你，陪我度过漫漫长夜？”

唯一拥有的东西……原来这就是后来他将碎绮剑交给她的原因么？

君云霄看?着年少的萧明微暗自盘算，想着等到加冠，哪怕只是封个穷山恶水之地的郡王，只要能离开这小小的偏殿，他就满足了。可命运哪里容许他如此沉寂？他是来历劫的。

皇子?年十五时必定要于上林狩猎，萧明微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父皇面前。

那时的他根本没有骑过马，也没有拿过弓。作为最不受宠的皇子?，他被分派到的，是最劣的马，最差的弓，可他心中仍有着期许，希望被他的父皇看?到。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他内心深处，渴望着来自血脉的亲情。

为着这点血脉的牵挂，萧明微纯粹靠自己的一身功夫和最迅捷的反应，射杀了唯一一只猛虎。

他心里存着期盼，希望父皇能看到他，记得有这个儿子。

等到的，却不是所想。

成?绩的太监照规矩禀报了一句，他的父皇不曾留意，他的兄弟们甚至不屑于讥笑他。他射杀的猛虎甚至无人抬走，就这么被丢弃在山林之中。

一如他。

年方十五的萧明微，一夕之间抛弃了对人间温柔的所有期盼。就在上林狩猎的那一天，用那头猛虎作为礼物，贿赂了宫中的太监，得到了自由出宫的令牌。

以皇子?尊贵之身，求身处卑下的太监们，只求一顿饱饭、一块令牌。

这最残酷的卑微，如刀如剑，锋锐地割断了他最后的一点热血。

自此，孤独的少年变得愤世嫉俗，他的所作所为，除了醉生梦死，就是给他的兄弟们挖坑添堵。

他看?着那些被捉弄的皇兄弟们狼狈万分的样子，笑得大声，可那笑意一分也没有落进眼睛里。他的眼瞳里，只有化不开的孤寂。

他好像已经忘了上林苑里射虎的一箭，忘了上林苑里对未来无限期许的少年，麻木不羁地度日。

直到那天来临。

那天在贼匪的山寨里，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的一番话，叫他死了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注意你又有何难？”

“唯有你在上林狩猎中一箭射杀猛虎。”

“以武艺论，十三皇子?当为第一。”

那一刻，哪怕只是听着，旁观着，在场的修士们都不禁跟着心绪激动，不少女修甚至泪意上涌，低声哽咽。

好像其他人都是艳阳暖春，风和日丽，只有萧明微身在漫漫黑夜中，冒着风雪行走。踽踽独行十八年了，只有这个少女看见了他，赞许了他。

寥寥几句话，慰藉了他所有孤寂和苦痛。

那一瞬间，萧明微的感?情?已一败涂地，将那少女捧到了自己心尖的神龛之上。

尽管他的理智再三抵抗，告知那是自己得不到的女子，属于最顶峰的权势，他仍是忍不住去留心关于她的一切。他心底又开始有了期望，希望两人的缘分不止于那一面，期盼能光明正大的让她站在身边。

他再三告诫自己那是奢想，可当她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眼里的笑意和关心清清楚楚地流露出来时，萧明微的感?情?便再也控制不住。

世间所有的爱情，求的不过是自己深深爱着的人，也深深地爱着自己。假如还有别的愿望，就是两人志同道合。

那么恰好，他们心心相印，志同道合。萧明微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