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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纳城外的驻兵军营,位置已邻近冥河边缘。伴随河水缓慢流淌注入未知远处,亡灵气息越发明晰,绝望肆意的侵吞蚕食血肉,在灵魂深处镌刻下刺骨寒意。

图坦卡蒙提早抵达了用于和谈的营帐,遣退所有随行官员后,一步步走进了营帐之中。

听觉范围内仅剩一线细微纸莎草摩挲声响,埃赫那顿无声在石桌前从容落座。一簇青蓝衣角骤然闯入视线,图坦卡蒙神情得以有片刻松动,半掀眼帘,蓦然发问。

“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说了吧,刚好也能省去你写信的时间。”

蓄淡语气并无情绪起伏,仅以简单字句戳破心知肚明的秘密。图坦卡蒙侧首斜靠椅背,手指轻敲桌面,以沉默等待埃赫那顿的回答。

“正如信中所写,阿玛纳依然由你统治,我依然只是要求伊昭一同前往塞姆纳而已。”

简短的停顿过后,埃赫那顿捻起桌面上一张被写满文字的纸莎草,细长眼瞳对上桀亮光线,重咬尾音:“你大可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做些什么。”

轻笑一声,图坦卡蒙抬手按住纸莎草,倾身近前,不偏不倚的捕捉到埃赫那顿眼底的一瞬错愕,“仅此而已?”

法老唇线紧绷,陷入了缄默。

“……你看上去胸有成竹。”埃赫那顿花了一点工夫平复心绪,挺直的鼻梁线条被光晕模糊了边缘,逐渐与图坦卡蒙的记忆产生重叠,“找到谁了?斯门卡瑞还是纳芙蒂蒂?”

图坦卡蒙缓缓靠回椅背,慢条斯理的抬起手,令冰凉骨节贴上燥热疼痛的额角,不紧不慢的开口:“这是我的底牌。”

埃赫那顿哼笑一声,“也对。”

相对无声,但图坦卡蒙的视线始终紧锁在埃赫那顿身上。光线散漫,青蓝的罩衫因此显得色彩疏淡,弱化了他周身尖锐的攻击性。

图坦卡蒙忆及当年埃赫那顿决意将自己培养成为法老继承者时的模样,眉头逐渐皱起。

自然而然迎接着图坦卡蒙巡梭的视线,埃赫那顿仰抵上柔软椅背,忽而开口:“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不介意见到自己的故人。”

不需太长时间,图坦卡蒙就已料及对方的意图,更早些时的斑驳且痛苦的回忆径自闯入脑海,无端引来心口的焦躁。

他一如既往的难以沉住气,图坦卡蒙死死捏紧座椅旁的扶手,闭上眼如是安抚自己。

过了半晌,轻缓的脚步声在两人之间的位置停住,久违而熟悉的葡萄柚香气在鼻尖漫漶开来。图坦卡蒙的嘴唇微微翕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弟弟。”

安卡姗娜蒙抬起头,与图坦卡蒙对视。年轻的法老依然俊美,浓黑睫羽下的双眼冷清疏离,全然未有记忆中的半分湿软明亮。而这份矜冷又与头戴的红白王冠如此相得益彰,似乎他生来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子。

曾经在她身后寻求庇佑的病弱幼弟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尊贵帝王。卸去那些浮华的身份后,安卡姗娜蒙顿然片刻,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阿玛纳近百年的统治生涯已让图坦卡蒙学会了不动声色,他沉静的转过身,所有情绪便都被恰好掩饰在一缘浅冷笑意之中:“许久不见,姐姐。”

逐渐褪色的记忆在此刻被重新涂抹上鲜亮色彩,安卡姗娜蒙唇边熟悉的笑容与记忆深处并无二致,唯有眼底的不安将过去与现在清晰分割开来。

图坦卡蒙逐渐冷静,须臾的失态被从容的掩藏。他平静的为安卡姗娜蒙让出半个身位,故作不经意的询问:“既然你也在这里,那么阿伊和霍伦希布又在哪儿呢?”

提及阿伊的名姓,显然触及到了安卡姗娜蒙的痛处,尚算温婉的双眼一瞬被痛苦和惶恐取替。她误以为图坦卡蒙在诘问当年的事实,无措的解释:“弟弟,我没有打算背叛你……可是我做不到像母亲一样独自支撑起帝国。我需要一个丈夫,但是阿伊杀死了他,我只能嫁给他,我也只能把帝国托付给他。”

“都是他自作主张,都是他抹去了你和父亲在世系表上的存在,这一切与我无关!我没有办法,没有孩子,没有娘家,梅利塔顿姐姐也不愿意帮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安卡姗娜蒙。”埃赫那顿以一声轻咳打断了她逐渐失控的话语,斥责的眼神转而又充满关切,虚伪的表达着自己的父爱:“你不是一直有话对图坦卡蒙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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