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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房间。
符舟洗漱过后就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最近跟其他患者在咨询过程中记录的对话信息,以及制定相应的治疗对策。
这样的工作量很大,也极为繁琐。
但符舟今晚反正已不打算入睡。
她望了望房门,忍不住担心在斜对面的那个房间里,秦照会是什么状况。
她告诉他,如果他失眠,无论多晚,都一定来找她。所以她今晚,会一直等着他。
当然,她更希望他用不着来找她。
如果他能安然入睡,一夜无梦,是再好不过。可刚才在餐桌上,他的状态明显有异。她既愧疚又害怕,害怕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再次梦魇。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混混街的那栋房子,和烧焦的二楼。
符舟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场熊熊的大火,也无法深切体会秦照是怎样承受住了一切。但她今后愿意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减轻痛苦,消除噩梦。他所承受不住的,她陪他一起承受。
……安静的房间里,键盘的敲击声不时响起。
墙壁上的挂钟不停走转。
直到凌晨三点。
敲门声轻轻响起。
伏在桌前的符舟一个激灵,冲过去开门。
开了门,她陡然一怔。
跟前的秦照双眼猩红,面色惨淡,竟是脆弱得不成模样。
“我……来找你。”
往日身形总是笔挺的男人,此刻已塌了双肩。他开口,一个字就顿住,语速极慢,似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符舟随之觉得胸腔里头被堵了块石头,十分憋闷。
她轻轻伸了手去牵秦照,想将他带进房中。可一触及他的手,发现他指尖带红,散着幽微的血腥气味。
顿时意识到什么,她心慌,立刻挽了他睡衣衣袖检查他手臂。见手臂无碍,又弯腰去挽他裤腿,继而看见了他两条小腿上有数条红色细长的指甲抓痕。
抓痕刺目,符舟闭了闭眼。
再睁眼,她直了身板,牵着秦照进了房,让他躺上了她的床。
“秦先生,我以前教过你几个自我安抚的动作,你现在选择其中一个试试。”
符舟一边说话,一边去旁边柜子里拿了她常备的医药箱。
再回到床边,见秦照正交叠着双臂,一手不停抚摸脖颈,一手不停抚摸另一侧臂膀,是类似自我拥抱的姿势。这样自我安抚的动作有利于保持冷静。
“做得很好,等我帮你处理完伤口,你再停下。”
符舟话语柔软,随后她坐上床,靠近秦照微曲的双腿,卷起他裤腿,又打开医药箱,取出碘酒、棉签和药膏,小心翼翼给他腿上的红痕消毒上药。
以前,符舟也帮有自残行为的患者处理过一些简单的表层伤口。那时她总是平静镇定,可此时对待秦照,她感受到了自己心态上的起伏。
刚才一番检查,她注意到秦照的手臂小腿,有着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疤痕。疤痕时间久远,应该是曾经受过家暴而留下来的……一想到这里,符舟实在难以从容。
他生得一身这样好看的皮囊,为什么竟有人狠得下心去加诸伤口。
何况那人还是他的生父。
也偏偏,今天是他生父的祭日。
符舟猜不到秦照在想些什么,她处理完伤口,他也听话地停下了安抚动作,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床头,眼神空洞,薄唇紧抿。
见他额前和脖子上还残留着汗水,她又细心拿了块毛巾,沾湿后逐一给他擦拭干净。
“秦先生,金刚经已经念完,今天我们换一本经书。”
最后符舟扯了椅子坐在床前,翻开了一本法华经。
秦照没有出声。
符舟也没再多言,直接开始诵念:“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
可当符舟正念到“以慈修身,善入佛慧。通达大智,到于彼岸”一句时,秦照第一次打断了她。
“你相信……这些经书里的佛理吗?”
他嗓音很哑,低垂的目光落在床尾,似是在认真看什么,视线却分明失焦。
符舟合上经书,笃定回答:“相信。”
“虽然我坚定地拥护科学,但我同时也认为,没有哪一种科学能教人内心平和,传输精神意志。宗教的作用就在于此。所以很多人选择成为信徒。我不是信徒,却爱读佛理。”
“有时候人们看书,不在于作者想表达什么,而在于他们自己想看些什么。同一本书,大家看了却各有所得。经书也是一样,如果我想信,我就会信。”
说到这,秦照的视线已经转移到符舟身上。
符舟温柔与他对视,继续说:“我通常带着需求导向看经书,我需要什么,就读出什么,获得什么。如果我有怯弱,就在书里学会坚强。如果我有贪欲,就在书里学会戒断。”
“秦先生。”
“你呢,你想学会什么?”
通常心理医生在与患者的对话中,一个最突出的能力就是引导力,引导患者慢慢曝露其内在的心理问题。
可此刻的提问,符舟全然没有套话的意思,她只是下意识地,就想去了解秦照内心所想。
秦照仍旧看着她。
许久,他干涩的唇角动了动。
“赎罪……”
“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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