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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你本来就有光。檀姜,不要妄自菲薄。”苏慕池抬袖饮酒道。“小池,说说你罢,说出来会好很多。”檀姜释然地笑了笑,淡淡道。
“好啊,事情是这样的,从前有一女子,随性洒脱,不愿拘于一方天地,于是四处游历。后来,那女子爱上了一男子,那男子却是太子。于是,不想入宫的是她,钟情太子的是她,知她犹豫,太子使计夺了她,她明知是计,却还是入了戏。女子到底是入了宫,万千荣宠,然而便是正宫也不该独占恩宠,尽管那些道理她都懂。几番折腾,女子心灰意冷,于是向死而生。”苏慕池一边饮酒,一边说着,一双平静眼眸清亮无波。
“有人说那女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入了宫,不该动了情,不该与那少年有一面之缘,因而错过世间珍贵平凡的良缘。殊不知,错过也是种成全,成全年少的喜欢,既是序章也是终篇。”苏慕池眼尾含笑,颇为洒脱,只是其中意味较当年却多出了几分萧索。
“管它对错,反正过了,往前走就是了。”檀姜望着她,眸中流露着三分心疼,三分难过,四分洒脱。
仲夏时节,榴花欲燃,池水映花,一片明艳,南夏宫中尤为如此。
去长秋殿批折子的路上,李承观无意瞥见一抹浅色身影,顿了顿足,侧首示意都安上前一探。
大概又是哪位寻了时机蹲守于此的宫女,都安甩了甩拂尘:“是何处宫女,见了圣上还不避让,有何居心从实招来。”
宫女躬身跪在石子路上,不敢抬头,只说:“奴婢是留春殿的洒扫宫女,初来乍到,不辨方向,才误入此处,实在无意冲撞圣驾,还望圣上、恕罪。”
那声音像极了那日宫墙外的笑声,像极了先皇后。
“抬起头来。”李承观微微一怔,如同每一位对白月光念念不忘的帝王那样,说出了那句话。
不,不是她。那双眼眸便是如何与她相像,也终归不是她,他的先皇后独一无二,他们以为安排一个长相上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入宫便能抹杀一切吗?
荒唐,简直荒唐。然而他又何尝不荒唐。
“退下,日后若再度出现在朕面前,诛九族。”李承观挥袖睥睨道,负手而立,威仪自显。
“还不退下。”都安见李承观着实动了怒,又见那宫女无动于衷道。
“喏。”说罢,躬身颔首,疾速后退。
这样的闹剧不是一次两次了,一波又起一波未平,两次三番,李承观厌了、倦了,甚至悟了。
他为何动气,因他见不得有人想取代他的先皇后、插手他的后宫,见不得有些人顶着那几分相似的皮相却不过只有皮囊。
是夜,他又去了披香殿,自嘲地伴着月色入眠。他抚过她用过的妆奁,她的衣物,她的话本,它们都保存得很好,一尘不染,洁亮如新。
那是她来过的痕迹,是她留下的气息,他想,就这样拥有着就很好,总要留些属于她的东西。
李承观笑意凄凉,偌大的宫殿清寂无声,偌大的皇城凉薄无情,偌大的深夜孤眠无梦。
她连入梦都不肯,可见是多么绝决。李承观自我嘲解,一行清泪顿时落了下来。
一年而已,恍若昨日,恍如隔世。
风陵城,苏慕池也未得好眠,不是因为惦念一夜无眠,而是半夜惊醒睡意全无。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李承观又找到了她,要她回去做他的皇后。
她再度回到那个宫墙里面,因此生不会再有所出而备受讥讽。
那些她拼命想要逃离的,终归化成了泡影。
她不是不勇敢,只是她累了,折腾不起了。
世上变故太多,还是归于平淡的好。
她不是不知国君废了后宫、一夜白头,不是不知国君勤于政务、忧思过度。她知道,可是一如檀姜所言,过了就是过了,她不打算回头了。
世间向来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努力平复心情,不愿再被这些思绪侵扰。
皓月当空,凉意侵体,苏慕池披着风衣立于紫藤花下,竟渐渐有了困意。
一切都尚未发生,也许永远不会发生,不如活在当下、有眠且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也是这一夜,李承观在梦中见到了苏慕池,她笑着和他说,不会和他走。
梦中的他百感交集,梦外的他泪如雨下,而这个梦终于在翌日清晨落下帷幕。
梦醒之后,李承观不自觉地伸手抹去眼角微凉的液体,带着些许惊讶,又迅速起身,却发现枕边亦有眼泪润湿的痕迹。
原是大梦一场,他实在不愿醒。
当天,他心中悄然升起一个念头,也许,也许苏慕池根本就没有与世长辞。
也许当年有太多疑点,毕竟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只这一点,就很可疑。
也许是她吃定了他会听她的话,所以,她才会性情大变,舍得同他说那样的话。
可她宁愿假死也不留下,可见态度如何绝决,当真是下了狠心要离他而去的。
倘若她还活着,也许她根本就不愿他前去打扰。
而他已然错失她一次,不该再犯同样的错误。
此事需从长计议,也许,他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她仍在世上,他该以何种方式待她,如何令她欢喜而不是令她忧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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