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仰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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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年、甚至仅仅五年后的人们看来,这一年开始进入了一个只属于小王子乐队、只属于天才夏沉夜的传奇岁月。

六月，小王子乐队的贝斯手古文博主演的重制版《射雕》电视剧播出，一经放送就备受好评。随后上映的电影，同乐队的架子鼓手安英雄主演的《英雄传》也票房高升。而夏沉夜为电视剧提供的主题曲《江湖》和《执迷不悟》也随之大热，单曲CD继出道专辑之后依然霸占销量榜首,大街小巷流淌着相同的歌，“闭口不谈江湖夜雨十年灯/从来都知当年旧梦容易醒……”,后来作为时代经典被年年重播的电视剧、电影,和这两首人耳熟能详的歌，变成了小王子乐队飞跃的基石和最大的印象词之一。

年末时,经济泡沫破碎的征兆初现,社会上有着恐慌的情绪流行。

恰巧在这个时期,为了寻找第二张专辑的灵感,夏沉夜开始阅览粉丝信件。通过来信中鼓舞的句子，乐队全体首次参与创作,一起写出了一首歌叫做《FightSong》。

虽然是碰巧的事情,但切合消费者需求的词曲给了人们很大的激励,一下子就直击人心，奇迹般地延续了一发歌就霸占榜首的辉煌纪录。这张单曲的销量甚至突破了两百万,一时之间被称为现象级的歌曲。

但是巅峰不止于此。金融危机随即袭来，股市暴跌,社会版和金融版的新闻充满了动摇人心的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公司破产、股东跳楼、股民崩溃自杀、大规模裁员……，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夏沉夜接连写出了三首名曲。

粉丝信件里有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的疑问,“我们身上究竟有改变世界的可能性存在吗？”、“今后要如何活下去好呢？”、“未来我也会变得平庸吧？”……。

为了回答这样的问题，她的答案是《游鱼》，“就这样顺着溪流飘下坠落也不错/啊游鱼逆着溪流向上又为何/……海中的鱼群汇聚成一团/越过看不见的国境线……”

还有因为裁员而失去工作的中年工薪族男性，说自己在崩溃自杀的边缘听到了小王子乐队的《FightSong》，所以写信来希望获得一些鼓励。

于是夏沉夜写出来了《RunningHigh》：“已经太累了谁来救救我/即使如此呼喊也无人瞩目的世界角落/中场叫停的哨声不属于我/日日都过得精疲力竭无可奈何/啊啊/那么就到气绝而亡为止奔跑如何/啊啊/那么厚着脸皮这样努力活着如何……”

最为有名的一首，写给一个“住在男孩子身体里的女孩子”，《致莉莉》，由于创作故事的话题性和温暖人心的歌词、简单易掌握的曲调，很快广为传唱。

虽然创作动机有赞有否，歌本身却毫无疑问大卖特卖，甚至不到一个月之后就出了英文版本广销全球。作为祝福将来、激励人心的知名歌曲，在未来，即使对音乐完全不感兴趣的人都或多或少会听过这首歌的一两句旋律。这首歌的传唱作为中文圈对英语圈的文化逆输送的现象级作品，甚至被作为了研究的对象。

至此为止，小王子乐队才出道不到三年。

他们的第一场演唱会开在第三年的年末，潮城体育馆的容量是三万人，门票供不应求，开演当天瑟瑟寒风中甚至还有三千多人站在体育馆场外，穿着棉袄拿着荧光棒，旁听场内传来的歌声。

左启作为演唱会艺术总监在台下最近的距离看到了他们的演出。

一直以来他所看到的那个夏沉夜并不是全部，他这才意识到。

——像看到积雪沉沉、灰蓝无星的夜幕里绽放开盛大绚烂的烟火，灼热的姿态烙印在视网膜上，即使用力闭上眼睛也无法散去那璀璨的身影。她在台上是真正的国王，指挥着声浪、热情、欢呼，甚至是号泣，带领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激情，近乎壮丽的狂热的感情充斥空气，战栗着、飞扬着，然后骤然坠落，节节崩溃，又重新浮起，像海面上漂浮的羽毛，轻柔地被打湿，然后坠落、坠落、坠落到那毫无止境、毫无光线的温柔又悲伤的深海。

注意到的时候，左启的手脚都在不自知地发抖。

是的，他曾轻视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他以为那是好奇使然的兴致，并不深入，也不靠近。但他现在明白了，他的本能曾要求他和那个女孩保持距离，绝非因为内心的感情不足够庞大，——恰恰相反，他只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像坚冰尽管美丽，在阳光下闪烁，却不会试图靠近真正的太阳：一旦靠近她，他的思潮、才华、人格，全都会被她碾压式地倾倒并且完全征服，她的才能可以称为是上天与命运的宠儿，而他……而他，不过是那样高高在上、无人可比的璀璨光芒的一个仰望者。

他既不是国王，也不是加冕者。他过去的傲慢确乎可笑，甚至可悲，是不自量力的炫耀。

——但是、但是，尽管面临着这样山崩海倾的迎面袭来的，粉身碎骨的风险，他的心跳却仍然前所未有的狂热地、急速地敲击起来。他知道这不是一时的激情，而是命运的注定，一个人可以逃脱他所欢喜的，却很难逃离他所恐惧的，正如他挣扎着却无法逃出的、最终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的，对于夏沉夜的迷恋。

要高高地、高高地仰着头，脖子发酸，眼睛疼痛，身体酸麻，双腿都撑不住身体，——也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的爱慕的人，隔着云端。

——这样的，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