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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平缓快速地行驶。沈辰望向窗外那些飞速倒退的虚影,微微晃神。

邈邈早上眉飞色舞地提到附近商业广场开了家甜水卤鸭店,回家时去买一只,然后正好步行回家,活动一下连日来坐得有些发木的身体。

“辰哥,你不知道!那种甜水卤鸭可好吃啦!很多年前我曾在嘉州吃过一次。那个味儿,啧啧,人间至美!”

青年提起美食时不自觉地咂巴嘴,一副口水都要落到地上的馋样,感觉很好拐。

当时情形太日常太美好,他仿佛贪婪成性的瘾君子忍不住想象出很多根本不可能的未来。

他险些脱口而出——你想吃的东西我都买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都送给你,能不能就保持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呢?

万幸身体里还住了个冷静的沈辰。那个他警告道,“说啊,如果你不怕把他吓跑的话。”

他记得很清楚不久前他才用“我不喜欢男人”拒绝了另一个人。

于是他安静地看着青年熠熠生辉的眼睛,退回到安全的位置,“回头咱们去试试。”

正在做简报的王助理,问完问题就看到老板直愣愣盯着窗外,嘴角还噙着缕淡淡的笑意。

一开始他还疑惑,这问题老板思考得也未免太久了吧?

很快,他意识到顶头上司大概率是走神了?抽抽嘴角,他低声试图唤回摸鱼的老板,“……先生?”

“你继续。”目光瞬间聚焦。

老板就是老板,演技真好。王助理心底啧啧称奇。他是最好的特助,最优秀的下属,怎么也不会愚蠢到戳穿老板的小动作。

他若无其事地将前面的部分复述了一遍。

“这段说过了。”

“哦,是我看跳行了。嘿嘿,先生,您记心真好。”

“……”好浮夸的演技。

事情说到一半,安保人员就打来电话,王助理听完那头的叙述,扭头向沈辰汇报,“老宅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了,昨天失踪的那名女佣也在后山找到了。她说不记得是谁绑了自己,只记得有个麻袋从天而降。”

“监控呢?”

“那里是监控的死角。”

“老宅的翻新是前年寰宇建工做的。去查,当时的布局图纸由谁保管,又有谁最近查阅过?”

那边很快给了答复,“原来是一个叫张宇的人主要负责管理寰宇建工的旧文档。只是这个人年前因为私人原因已经离职了。比较奇怪的是,他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领,财务打电话也没联系上。”

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逐渐在沈辰心里堆积涌动。他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

“汪家那边有什么动作?”

随着海河百分之九十以上股东接受寰宇的收购条件,海河的退市已了定局。由于对赌协议的履约失败,一朝崩盘,汪祺父子三人在年前已被逐出董事会,尽管他们仍握有少量的股权,但寰宇管理层已经开始全面接手。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裁撤冗员跟处置不良资产,拆分出售发展前景有限的子公司。

现在回想起来,整个过程,除了他的两个儿子大闹了两场,汪祺□□静了。他就像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彬彬有礼地让出自己的位置。但……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沈辰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绅士。

这是条闻到血腥味就会游过来的鲨鱼,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会放手一搏。

可海河已经是寰宇的囊中物,所以他看似轻巧地放弃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机会。

沈辰心中的不安更甚,不由想起去年的那桩旧事。也许,是他疏忽了。

王助理梳理好反馈回来的消息,回答道:“汪祺去往洪沙镇后,孟梅一直很少出门。她订了下个星期飞往温哥华的机票,她本来是那边的永居。”

洪沙镇是南边的一处边陲小镇。富含沙金矿,早很多年政策松散的时候,很多人在那里私自挖金。而汪祺也就是在那里挖到第一桶金的。对外,他也笑称那里是自己的福地。

从海河卸任的第二天,汪祺抛下孟梅跟儿子们飞往南中,又从那里坐长途大巴去了洪沙镇,还在那里赁了间农家小院,看上去有在那里养老的打算。

“汪家的两个儿子,一直没从赌场出来过。盯了这么久,安保那边觉得没什么可疑,也就没有每天跟着。”

沈辰“嗯”了一声又问:“汪家的资金情况呢?”

海河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是因为一连串的决策失误造就的。但汪祺本人名下的资产足够他优渥地渡过余生,不至于需要回到洪沙镇这个起点。

通完电话,王助理手掌里的冷汗已经多得捏不住手机,“先生!”他声音高亢,一贯游刃有余的姿态也有些撑不住了,“汪祺的账户已经注销了。里面几千万的资金被提空了,提款地是盘龙区分行。他当初离开帝都时,没有任何异动。”

一千万……即使是最大面额得五百元大钞也有三十公斤重,何况是几千万?谁没事会扛着这么多钱满街跑?

什么情况需要如此大数目的现钞?要么是用来东山再起,要么就是想……同归于尽。

他想到了,沈辰不可能想不到。

沈辰甚至能想得更远——于邢化工厂夜班车间的爆炸,人为安置的□□,老宅收到的旧报纸剪成的威胁信,失踪的女佣,不外乎只是转移注意力……

菲菲!!

“去下一个高速出口掉头。”对方在让他分散人手,抓住时机请君入瓮。

“先生,需要让安保部门排查工作楼层吗?”

“不必。他的目标是我。只有我。否则他第一个动手的就是寰宇大厦了。”男人眼底点燃了一抹嘲讽的笑。

把失败归咎于“前情敌”跟妻子的儿子,这逻辑,他不懂,也没打算懂。可惜,他的父亲充其量只是孟梅的踏脚石,连情敌都算不上。

只是……他有些好奇孟梅在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菲菲小姐没有在家。”王助理再三跟张阿姨确认后又说道。他的舌根发麻,觉得这话很难说出口。

“知道了。让他们打开菲菲新手机里的定位。”定制这部手机的时候老觉得杞人忧天,谁想到会有用到的时候。

刚说完,电话铃响了。沈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老师?”

“小辰,邈邈在你旁边吗?我打电话他怎么一直不接啊?”徐锐随口问。

沈辰心头冰凉一片。

“他今天不是有拍摄吗?”上下牙关咬合在一起才勉强稳住气息。恐惧从脊椎慢慢爬上他的头皮,侵蚀着他两侧的太阳穴。

有只无形的手握住他的肺,缓慢地将里面的空气挤压出来。

王助理看他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阴沉到极致,立刻猜到电话那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今天摄影师状态不好,所以他提早回家了。怎么了?他没跟你在一起吗?噢,对了,你还在处理于邢的事情,如果你回家看到他……”

“……”对方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眨眼间,沈辰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假想——

或许有些事他应该更早告诉菲菲,然后警告她跟孟梅保持距离。可是每回看到她的眼睛,他总会想,他看大的姑娘,等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或许,他应该更谨慎。收购海河过后,他的确放松了警惕。

或许……

无数个“或许”像一座座沉甸甸的山压在他的心口。

这种不人道的凌迟,让沈辰逐渐无法呼吸。他坐直身体,强忍眼前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凭本能扇动鼻翼。三十秒过后,他终于冷静下来。

“先生?”王助理把沈菲菲的定位给他看。

这是小区附近的小公园,距离住所步行只需要五分钟。

沈辰将脸埋入手掌之中,须臾他重新抬起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拿起电话,拨通那个本来以为永远不会再拨通的号码,面无表情地说道:“喂?是我。他在你身边是吗?”

狭小的包间内,花瓶的碎片撒了一地。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孟梅捂着嘴,缩在两面墙的夹缝之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不住哆嗦。

林澄邈跟沈菲菲挤在另一个角落。

听到枪声误闯进来的服务生,吓得发出一声尖叫,连滚打爬地退了出去。

“喂110吗……”外面传来对方哆哆嗦嗦报警声。

汪祺满不在乎地瞥了外面一眼,关好门,从里面反锁。他用枪指着孟梅,“我疯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高高在上的棚户区女神吗?你以为我是那个一直跪舔你的沈禾?什么女神,不过就是老子当年不要的东西,后来又巴巴儿贴上来。”

孟梅顺着墙根儿滑坐在地上。她用手臂环住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保养极好的面容擦过一道伤,鲜血渗了出来,顺着脸颊形成一条血线。

方才她一吼完,汪祺二话不说举枪就射,虽然瞄准的是花瓶,可也把她吓得够呛。

【他居然敢!居然敢!】

“怎么样?好看吗?我花大价钱在黑市买的。”汪祺着魔般摩挲那支枪。

“汪祺,你还算人吗?”

“算。怎么不算。你都算,我怎么不算呢?”他轻蔑地望着她,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对恩爱异常的夫妇,倒像是因为利益纠葛勉强捆绑的怨侣。

他又将目光转向沈菲菲。女孩一个激灵,浑身觳觫。林澄邈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他。

汪祺喷笑一声,斜睨着孟梅,“少TM在我面前装正义使者,咱们是王八配绿豆,骨子里都烂透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那些。】

“你女儿倒是长得不大像你,估计是像那个短命的爹。不过沈家人是不是偏好演艺圈呐?当年沈禾对你痴心一片,现在你女儿才多大就学人养小白脸?”

“不许你这样说邈哥!”

“呵……”

这真的是商界曾经人人称道的儒商汪祺吗?即使他这样一个不关心时事的人,都还记得新闻稿里的交相称赞。

林澄邈举起手臂,阻止汪祺的进一步靠近。对方不屑地瞄了他一眼,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沉默对峙中,孟梅的手机响了。她显得有些吃惊,将来电者的名字比给汪祺看。

“不笨嘛。接。”汪祺命令她。

看上去……她只是被逼无奈的帮凶。但她举起电话的瞬间,机身掩盖了一闪而过的得色。

【果然……他不可能抛下妹妹。】

【这世上只有菲菲才是他的弱点。】

那窃喜的、愉悦的、得逞的心声……

这个女人真的是位母亲吗?

孟梅只应了一句,便将电话递给汪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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