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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将军是为什么找我?”沈初荷是真的好奇,却见廖尚宫摇头道:“这个谁都不知道,大将军当秘密似的藏着,想来应该是重大之事。他在北疆用兵如神,绝非鲁莽粗汉,只怕那些粗犷之态,都是做给人看的。”

“这真是,倒吊起我的胃口来了,只怕我未必有他要的东西。”

沈初荷念叨着,忽见宫门打开,接着一个太监走出来,尖着嗓子道:“皇上口谕,众爱卿各自回家,海航之事,容后再议。”

“什么?”

大臣们一听就不干了,先前那位蒋大人便高声叫道:“我们在这里跪了半日,皇上总要给个说法吧,什么叫容后再议?”

“皇上便是这般口谕。既有容后再议,自然便有余地。众位大人跪了两个时辰,得这样一句圣谕难道还不够?必得皇上不肯退步,你们继续跪着,连续几日,朝政荒废才好?”

沈初荷远远听着,知道这必定是皇帝身旁得用的大太监,不然也不敢把口风透到这个地步,说不定就是皇帝的意思。难道说?刚刚叶东风进去,便是劝说皇上,如今初见成效?

海航之事?海航有什么事?大夏的官方船队不是很有名吗?民间的沿海城市,也都十分发达,总不可能这位英明天子忽发奇想,要禁海吧?没道理啊。

皇帝的人都这么说了,大臣们自然也就坡下驴。这位天子一向英明,脾气也好,像今天发了这么大脾气的,还是头一次,可见真是被气得不轻。

虽然大臣们也气得不轻,但朝堂的事,日后扯皮呗,眼下还是要尊重皇帝陛下,不然见好不收的后果一定很严重。

众人渐渐散去,却有一个人故意落在后面,他的视线紧紧盯在沈初荷身上,目光复杂难明,只是此时场面还有一点混乱,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但沈初荷还是很敏感地察觉到一点异样,扭头四下看了看,她就看到站在当地的男子,三绺长须,相貌也算英俊,只是她想了又想,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

谁啊这是?不知道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吗?既然能在宫门前有一跪之地,说明对方来头不小,这种人就算是色鬼,应该也有一定的自制力吧。

沈初荷心中冷哼一声,旋即哑然失笑,暗道这股莫名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不就看你几眼吗?什么时候你也这么武断了。

正想着,忽听一阵马蹄声响,接着一人在宫门前飞身下马,大声嚷道:“怎么回事?我这才从武平县赶回来,皇上要禁海?”

众人一起向来人看去,沈初荷也不例外:真是冤孽,谁能想到进京第一天,就经历了这样大场面,还在这种场合下得遇故人,重逢的戏码要不要这么快?

一面想,就赶紧低下头,只听先前那位蒋大人哼哼着叫道:“吴大人,你可来晚了,没赶上这场好戏。好嘛,老夫的腿都跪麻了,你倒好,跑去武平县逍遥快活。”

“蒋阁老这话可有失偏颇,实话说,武平县那档子事,若不是你们都不肯去,会轮到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刑部的官员。”

吴青礼呵呵一笑,就听蒋阁老毫不示弱,大叫道:“那你怎么还去了?你怎么不推辞?明知今日大朝会。”

“我哪想到这一场大朝会如此热闹。”

吴青礼随手将缰绳交给身旁小厮,大步走过去道:“究竟如何?皇上再怎么说?要不要我去劝劝?”

“先前皇上气得很,不过这会儿话口有些松动,应该是荣王府世子已经劝过了,你过去也好,趁热打铁嘛。皇上最看重的年轻一辈,就是你们俩,到时你俩齐心协力,向皇上陈述利害……”

“什么?荣王府世子?叶东风回京了?”

吴青礼打断蒋阁老的话,见老头点头,他便喃喃道:“这么说,沈姑娘应该也到医女馆了。”

“嗯?”蒋阁老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怎么好看,两只眼睛瞪着吴青礼,那意思很明显:我们跪了半天,你回来想的却是姑娘家,丢不丢人?惭不惭愧?配得上陛下对你“国之栋梁”的褒奖吗?

吴青礼咳了一声:“既然皇上已经留了余地,我这个时候就别再过去拱火了。禁海之事事关重大,也是那些人见利忘义,以至于江南遍地为桑,好好一个大粮仓,竟然没有粮了,你说皇上能不生气吗?金山银山,终归填不饱肚子。只是此事不能一刀切,总该循序渐进,拿出个两全其美之道才是。”

蒋阁老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不错,江南那些人,为赚钱红了眼睛,委实太不像话,也难怪皇上雷霆震怒。只是江南改粮种桑之殇,由来已久,想要扭转局面,也要……”

老大人不等说完,一抬眼,就见吴青礼正四下张望着,明显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由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脚踹上对方小腿:“混账东西,我和你说话呢。”

“哎哟!您老消消气,气大了伤身。”

吴青礼苦着脸:“跪这么久,赶紧回家歇着吧,别逞强了。怎么着也该学学人家鲍阁老,混一个年逾古稀衣锦还乡不是?”

“我不管你做什么,但是这件事,你务必要劝皇上回心转意。”

蒋阁老拿他也是无奈,这可是个十几岁就敢叛出家门的熊孩子,偏偏又有栋梁之才,不能一味打压,还时不时得哄着。

“放心放心,哪怕我一个人人微言轻,叶东风如今不是回来了吗?蒋阁老,我这里认真和您说一句,他才能不在我之下,就这样放在家中做个富贵闲人太可惜了,务必要给他套上套儿,哦不,要把他特旨选拔进入朝堂,让他为国效力。”

“你又打得什么主意?”

蒋阁老很不信任地看着这厮,呵呵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最不对付,忽然为他说好话,能有什么好事儿?”

“我是和他不对付,但我也承认他有才能啊。既有举贤不避亲,自然就该有举贤不避仇,是吧?说到底,我和他只是私人恩怨,但为国出力,却关系到我大夏的国家百姓,江山万年。”

吴青礼一脸的义正言辞,连蒋阁老都骗过了,点点头感叹道:“也是,你能有这份觉悟,我很高兴。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几年好活?这大夏千秋万载的大业,终归还是要落在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肩上。”

他说着,便拍拍吴青礼肩膀:“你今日既这么说了,就要时刻谨记,私怨事小,大局为重。”

“是,下官谨记。”

吴青礼点点头,眼看蒋阁老和众官员都在家人扶持下各自散去,那边医女们也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他连忙重重咳嗽一声,大步走过去。

这家伙也太肆无忌惮了。

沈初荷眼睁睁看着他往自己走过来,简直是目瞪狗呆:这货不会是想在这种场合下,和她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吧?拜你所赐,我这刚到京城,就已是四面楚歌,你是觉着不够,还想给我再整个十面埋伏?

当吴青礼发现沈初荷眼神中透露出的浓重警告意味,发现自己这么做确实有欠妥当之后,为时已晚,他都来到医女们的面前了,二三十个女孩子个个瞪大眼睛,凝神屏息的盯着他。

“姑娘,还有参汤么?给我一碗。”

沈初荷身形一晃,好悬没摔倒,心想:名动京城的吴大人啊,你到底是怎样的天才,才能想出这么烂的借口。一个堂堂二品侍郎,跑来和医女要一碗参汤,你还能欲盖弥彰得更明显一点吗?

那边的医女却是激动的手都颤抖了,连声道:“有有有,吴大人您稍等一下。”

说完连忙挑出个干净未曾用过的瓷碗,给吴青礼盛了一勺参汤,结结巴巴道:“就是……有些凉了。”

“无妨,多谢姑娘。”

吴青礼微微一笑,顿时就让小医女脸上起了两朵红霞,他这里慢条斯理将参汤喝完,才轻笑道:“喝了参汤,我就也是在宫门前跪过的人了,哈哈哈!”

医女们都窃笑起来,有几个胆大的便高声道:“吴大人,您真是风趣。”

吴青礼微笑点头示意,然后看了沈初荷这边一眼,淡淡笑道:“时间过得真快,沈姑娘竟已经来了京城。”

“吴大人好。”

沈初荷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花香等人站出来,福身行礼。就见吴青礼点头道:“我如今公务繁忙,将来若身上有恙,少不得还要请姑娘妙手回春。”

“吴大人过奖,我万万不敢当。”

沈初荷嘴角抽搐两下,看着吴青礼转身离去,她才松了口气。

“好了,甜甜姐,天色不早,咱们也赶快回去吧。”

沈初荷生怕再赶上叶东风出宫,万一也跑过来和自己说话,那她真成众矢之的了。于是连忙向田甜建议。此时廖尚宫仍在和后宫一位妇人说话,一时半会儿看来说不完。

“好好好,你们今天刚过来,就赶上这件事,闹得午饭还没吃。”

田甜答应一声,去向廖尚宫请示。

廖尚宫点头答应,接着和那位妇人一起离去,这里田甜走回来,见医女们收拾好了,便催着道:“行了,天儿也冷,大家快回去吧。”

众人提着盛参汤的小桶,抱着碗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议论着一边回到医女馆。

留守的医女们也未曾开饭,都等着她们,见人回来了,便有人高声叫道:“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我这饿得前心贴后梁,再不回来,就饿死了。”

“呸!你还有脸说。”这边医女也有人高声笑骂道:“又不是饿死鬼投胎,一顿饭不吃,哪里就能饿死了你?和你说,今天我们医女馆算是大大出了把风头。”

“嗯?怎么回事?”

留守医女们忙都凑上前,上百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说笑议论,一时间大厅里人声鼎沸。

“我带你们四处走走,熟悉下环境。”

田甜把东西都安置妥当,便走过来,带着沈初荷等人沿着大厅四下走动一番,告诉她们各个房间都是做什么的。仓库在哪里,药库在哪里,接着见许多医女都从后门出去,她便笑道:“后院是炮制房和饭堂,走,咱们也赶紧过去,你们一路风尘,定是饿坏了。”

“还好。许是紧张的缘故,倒不觉怎么饿。”

沈初荷笑笑,和田甜一起往饭堂走。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嚷嚷:“兰花你有什么可得意?真以为吴大人是去和你要那一碗参汤?人家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想的是别人,不过不好做出来,这才用你的参汤做个借口,你个傻子还当真了。”

几人不由停下脚步,沈初荷心里这个腻歪啊,暗道:又来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集体场合,什么时候都不缺拉帮结伙挑拨离间。

“初荷不必介意,姐妹们平日里无事,吵吵闹闹都是有的,这会儿打起来,过会儿又好了,时间长了,你就会习惯。”

田甜勉强笑笑,对沈初荷小声解释,却听身旁林雪道:“甜甜姐,你脸上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呃……”

田甜尴尬,沈初荷瞪了林雪一眼,小声道:“初入贵地,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瞎说什么大实话。”

田甜:……

“姐姐不必说,我都懂,这种戏码,早在县城府城医女馆,我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先前来的金枝齐容,虽然你没提,我心里也清楚,从她们嘴里,蹦不出我的好话。”

田甜盯着沈初荷,见她一脸坦然,想了想,“噗”的一声笑出来,点头道:“我明白了,都说出头的橼子先烂,你可不就是那出头的椽子,难得你竟没被她们打烂,倒打得声名远扬。”

“求姐姐别说。”沈初荷苦着脸:“名声这个东西,有时候实在不是个好的,人怕出名猪怕壮,乃是至理名言。”

“原来你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波澜不惊嘛,看这脸,就跟黄连似得。”

田甜笑着轻轻拧了她的脸一下,这时里面早已吵得不可开交,她便带着几人走进去,皱眉道:“老远就听你们吵吵,吴大人是不是要喝兰花的参汤,是不是为了和初荷说话,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都忘了自己的本分吗?”

一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康欣便冷哼道:“田甜,你少装腔作势,我们吵不吵闹,用得着你来管?”

“我没资格管,你可是让我去喊向楚两位大医女?还是说,干脆请廖尚宫过来?”

田甜冷冷看着康欣:“你大概想着,我和你一样都是诊疗医女,凭什么管你?既如此,你就拿出诊疗医女的大度,这样煽风点火做什么?”

“你……”康欣没想到田甜会说这种重话,顿时面色铁青,饭也不吃了,拂袖而去。

医女们的目光齐刷刷向沈初荷等人看过来,忽听角落里一个声音悠悠道:“刚落脚,一天不到黑,就引发了医女馆的内部大战。初荷,可真有你的,你这搅风搅雨的本事,是更上一层楼了啊。”

“咦?齐容,金枝,你们果然也在。我就说,之前在宫门前没看见你们,定是因为你们是新进的,还没资格过去。林雪偏不信,总怕你们出了事,我就和她说,怕什么?有数的,祸害遗千年。如何?林雪,如今你可放心了吧?咱们从县城府城一路走过来,到底又在这里重聚,这是何等的孽缘啊,必须以水代酒干一杯。”

出乎齐容金枝预料,沈初荷一改从前不理睬,或者咄咄逼人的作风,竟拉着林雪花香等人径向她们这张桌子走过来,面上还带着亲切笑容,若非她的话怎么听都不是好话,齐容和金枝都要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你……你干什么?”

实在是之前总被打脸,尤其是金枝,这都被打出心理阴影了,明明是她们挑衅在先,但看到沈初荷,她却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过来叙旧了。就如你们刚刚说的,我们几个这才落脚,一天不到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连一句话还没说上,就成了搅风搅雨的罪人。如此腥风血雨的体质,当然要找同乡依靠,俗语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谁和你是老乡,每次我看见你都会掉眼泪才是真的。”

金枝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心碎模样,拉着齐容往后退:“告诉你,你们……你们几个瘟神休想祸水东引,把……把这些风雨引到我们身上。”

“哈哈哈!金枝你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就把桌子倒给我们用了?好好好,恭敬不如从命。话说,你们不过来一起吗?身为同乡,不在一个桌上吃饭,还让人以为咱们不和呢。”

“本来就不和,谁和你们是一路货色。”

金枝眼见沈初荷大马金刀的坐下,眼泪都快气出来了,拽着齐容叫道:“你……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鹊巢鸠占啊?都不说句话的?”

“你要我说什么?”齐容看她一眼,淡淡道:“都到这个地儿了,先前说话做事,也渐渐稳重起来,怎么一看见初荷,就又露出小孩儿心性。”

她说完,便也上前坐下,对沈初荷道:“初荷说的没错,咱们既是同乡,理应互相照应。从前我和金枝年轻不懂事,你们也是心高气傲,以至于口角不断,但到了这京城,正是亲不亲故乡人,来,我以水代酒,就当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两人视线交汇,片刻后,彼此莞尔一笑,还当真举起桌上的饭碗碰了一下,沈初荷感叹道:“终于有点大人的模样了,若是从此后彻底去了那份害人心思,我还蛮看好你的。”齐容摇摇头:“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回不了头。咱们之间,积怨太深,我不可能心无芥蒂,你也不需原谅我。说起来,我倒不太看好你,青州府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京城趟这浑水呢?你可知以目前情形,太医院那些大人们,若有一丝能除了你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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