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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的匾额虽是隔着街道和往来的人群就能瞧见,可往白府去却还要走过两条纵横交错的巷子。这会儿刚过巳时五刻,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人声嘈杂中各家店铺都出炉了新鲜的点心,而挑着扁担卖馄饨的老汉那汤底的香味叫人精神一振、饥肠辘辘。

鹿铃似乎是瞧出展昭所引的路正是往白府去,因而没有多问,径直便往前去。

展昭站在街头心底瞬息几变,黑沉沉的眸子此刻如他手里拎着的那把黑沉沉的巨阙一般,深沉却瞧不出端倪。他扶着剑刚一扬头,面色微变,谁也没瞧清这个年轻侠客的身影,他已然窜到鹿铃身后,一把拽住了鹿铃的手臂,将她向后一拎。

一辆马车在嘈杂声中慌乱地横穿而来,与鹿铃一错而过,街上尽是妇孺的惊慌四散。

而展昭随即蹬腿一跃,整个人都翻身上了车顶。

车上并没有马车夫,但马车内却又女眷的惊呼之声,拉车的大马似乎受了惊,在闹市狂奔、横冲直撞,引得马车左右摇晃。不远处,一带着斗笠的瘦弱汉子正追着马车跑,一边惊骇大呼:“惊马了!!!快躲开!躲开!”显然他便是这马车的车夫了。

展昭在狂奔的马车上,眼见着前头就是要撞上一个哇哇大哭小孩,而车内女眷来回摇摆多是要随着马车翻车被甩出去。他顾不得再多,单手扒住马车顶,整个人都从马车的车窗踹了进去,又轻巧侧身避过里头的女子,从前头钻出来单手扯住缰绳,往后狠狠一拽。

马车上不好施力,但他还是牢牢地压住了马,将马头扭过了身,与那小孩错过。

可是这马像是发了疯,便是被展昭以内力化蛮力都拽不住,死活不肯停下。

展昭看了一眼四周街上的摊子和四散惊慌的人群,身后是连连失声的尖声,他拔出巨阙,黑沉沉的古剑在日光下闪过寒芒,只一剑,马车车辕和绳索应声而断,而展昭对车内同时喊了一声:“抓稳了!”他还剑入鞘,跳下马车一脚踹在马车上借力整个人都窜起,跃到发疯的马背上。后部分的马车车舆及轮子则是在他这一脚下硬生生的缓了下来,在大街上失了平衡向后倒去,里头的女眷纷纷抱住抓着马车边缘挤在一起。

马车停住了,车内女眷几乎毫发无伤。

而那匹疯马在展昭的一掌内力下,折着腿往地上狠狠一坐,终于消停。

展昭舒了口气,不等四周之人的叫好赞叹与感激之声,他飞快瞥过那马的屁股,上头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像是用长鞭甩出来的。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刚刚舒缓的面容又是一变,扭头从人群上方跃了过去,口中喊着:“鹿铃夫人?”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啪啪声,犹如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混乱的人群里一时竟找不到被他一把从危急关头拽开的鹿铃。大街上此时都是人,且人群你推我挤,展昭沉心细听,辨别出滴水声和虚弱的痛呼。他的目光一凝,眼底沉沉无法辨别的不知是温润清光还是獠牙血光,他身形一动,电光火石一般窜过人群单手抓住了一根破声而来的长鞭。

鞭子的一头牢牢地扣在鹿铃的脖子上,令她不能动弹,双手也是无力的下垂,连奋力挣扎扯鞭绳的力气都没有。而另一头正握在一个用面巾和斗笠敛了面目的人手中,中间则站着展昭。那人似乎意外于展昭的突至,抬起另一手就飞出一把匕首朝着鹿铃而去,而手则对着展昭的脖子就是立掌一击。

展昭抬起巨阙从身后一划,剑鞘飞了出去,鞭子断裂,剑锋将匕首击飞戳在一旁屋子上,而鹿铃软倒在地。他的手肘则应了对方一击,握剑的手臂打了半周的旋,巨阙剑尖朝着那人的面容便刺了过去,另一手则松了鞭子抓回剑鞘。

那人一招不成,见巨阙寒光凛凛,想也不想便飞身而起,断了半截的鞭子硬甩而来,缠上了展昭的剑。

展昭头也不抬,向上挑着一松手,古剑随着他指掌间的内劲自个儿在空中旋转了几周,不仅不脱开鞭子反而将其多缠了几圈,连带着握鞭人也被硬生生地带了过来。等展昭再次握住了巨阙,又钝又重的古剑在他手中变得灵巧无比,斜上一挑,卷在巨阙上的鞭子被剑气断成了七八截,纷纷掉落在地上。

握鞭人也被硬扯向前,又被斜挑的剑气划伤,整个人都向后冲撞出去,倒地发出一声闷哼。

展昭正欲上前,那人扭脸就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孩儿。展昭眼底微沉一个箭步上前,就见那人果不其然就对着那小孩冲去,不过出乎展昭预料的是那人是将小孩整个捞起甩给了展昭。展昭忙还剑入鞘,一把抱回孩子,再跃出身时,那人已经扛着伤窜进巷子里不见了踪影。

竟叫此人跑了,展昭心底的心思一闪而过。

他心忧鹿铃有恙,不敢离去太远,只能赶了回来。

有人正大着胆子上前去扶倒地的鹿铃。

她正捂着脖子直咳嗽、做呕吐状,面色从发红到发白,眼睛里控制不住地掉泪,而她的脖子上一条红红的勒痕极为可怕,破了皮还渗着血,染红了衣领。可叫人佩服的是,她的神色极为冷静,哪怕受伤、哪怕距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与死亡可以算得上是擦肩而过,鹿铃除了因身体难受而落泪呕吐,眼底毫无慌张,仿佛遭遇此难的并非是她。

“鹿铃夫人?!”几个扶起鹿铃的人认出了她,接二连三地问询她可还好,神色担忧。

“……”鹿铃张了张口,嗓音嘶哑地发出颤音,却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终她只是双目垂泪,轻轻摇头还用手无力地拍拍扶起她的人以作安慰,表明自己无事。

“展大侠?”听着哄闹之声赶来的白福一眼瞧见了围在人群里的展昭。

“白福?”展昭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这已经是在白府附近了。

“这是发生何事?”白福瞧了一眼站在展昭身旁被好几个大娘一同扶着的韶龄女子,二人一同出门,这会儿却不见他们少爷的踪影,“可是遇上歹人了?”

他想了想先头送进白府来的襁褓小儿,还有急匆匆跑来白府后角门、说少爷要去信陷空岛问金钗的阿昌。白福还是没跟展昭问他们少爷的下落,只出言道:“先进府内休息片刻如何,白福这就去请各大夫来。”

“有劳了。”展昭望了一眼垂着头的鹿铃,也不推辞。

鹿铃显然并无多言之意,不过此时便是她有心言语,也暂时发不了声了。

展昭捡起地上断成几截的鞭子,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当街行凶的人。

这根长鞭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粗绳编成的麻绳鞭子,并不能看出身份的标记来。江湖上使鞭子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又仿佛只是个无名小卒哪里能从这几截断绳就猜出什么来。

不过可以看出握鞭人的功夫算不得弱,只是所学似乎极为驳杂,且据展昭判断此人身形灵巧并非轻功所致。

他垂眼扫过被扶进白府厅堂的鹿铃,面上半点心思也不露。

若是展昭没看错,那个掩藏在斗笠下的削瘦握鞭人应当是个女子,虽未有发声但年纪应当不大,内功底子一般但反应极快。大约是个跑江湖已久、深有经验的女侠客。鹿铃与栀娘相识,栀娘早上刚遇害,就有人故意设计了马车意外,见一计不成,被展昭挡下了马车,才趁着展昭被引走亲自动手。又或者,此人本就有意引开展昭,伺机当街杀人。

鹿铃不过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引来江湖人苦苦追杀,若与两日来的金钗之案无关,展昭却是不信了。

展昭瞧了一眼鹿铃脖子上的勒痕,还有白福跑远的身影和离去的百姓,忽的出言道:“鹿铃夫人可认得一个叫杏儿的姑娘?”

鹿铃正半垂着头,听见展昭问话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眉宇间似乎是疑惑。她没张口,只是蹙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问展昭,这杏儿姑娘又是何人。

展昭将断成七八截的鞭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目光并未对上鹿铃的眼睛,而是轻轻缓缓地略过鹿铃的手,手指正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并无僵硬之意。鹿铃是当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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