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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扬着脑袋后退半步,伸手捂住了脑门,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嘶。

展昭还不忘单手捧紧了药壶,抬眼古怪地瞧着白玉堂。不等他开口,白玉堂神色古怪地先一句道:“你这猫儿瞧着骨头轻,倒是硬的很。”

“……”展昭扶着额头竟不知说什么。

一旁的公孙策终于回了神,却见大半纸上糊了墨,他先头所写竟是全废了,只能重头再来。公孙策微微张着口没吐出什么失礼的糙话,只是也扶额叹了口气。

二人俱是瞧着对方脑门上的浅浅红印,还有公孙策那边的混乱,偏头还是一声笑了出来。入这府衙前的满腹心思竟一时也被搅开,便是白玉堂眉宇间的阴霾狠厉也一时间如若风轻云散。

“白兄,话不可乱言,还是吃药为上。”展昭一本正经道。

白玉堂看着展昭说完还将一个小药壶递了上来,先是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才挑眉勾了勾手,揶揄道:“民传唐有千里送鹅毛,今日得展南侠温壶送药,也是十足的情谊了。”

“那还得白兄趁着药且未凉下肚才是。”展昭说着,药壶脱了手,竟是直接指尖施力一手甩给了白玉堂。

白玉堂右手一卷,轻轻松松、稳稳当当地将药壶抓接了回来,引得展昭眉梢微动。

“白兄……?”展昭欲言又止,见白玉堂抬起自己的左手,拂过衣袖,一握一收松展了一下,随后又微微蹙着眉头将药壶换了手,右手手指发了力摊开,又若有所思地捧着药壶。展昭想想作罢,并未多问,而是对公孙策道:“可能借公孙先生屋内茶杯一用?”

紧接着展昭又想起一事,忙道:“尚未来得及介绍,在下展昭,这位乃是展某之友白玉堂。”

“展昭?”公孙策吃惊一回头,莫名的摇头轻笑,搁了笔,收了桌上的纸回道,“二位侠士不必多礼,请便。”

白玉堂扬眉,知展昭是替他问的,开口与公孙策言谢,才顺手将身侧桌上的茶杯拎了来,倒了尚热的药只管一口往肚里咽。

冲鼻的药味漫了半屋子。

公孙策本是背着他二人将擦拭桌面,闻着药味猛一回头,一步跨前抓住白玉堂的手,压下他意欲喝下的第二杯黑乎乎的药,面色大变道:“此药是何人所开?”

白玉堂根本没防着人,听闻动静是毫无武艺的公孙先生更是不在意,直接被公孙策逮了个正着。

公孙策已经摸到了白玉堂的脉象,又端详白玉堂的面色几息,低声惊道:“你身中数毒,毒性甚重,此消彼长至少有一年之久。此药亦是剧毒无比,你……”

白玉堂眉宇微动,却未有动容之色,“先生不必忧心,此事白五早已了然于心。”

便是展昭也只是开口道:“倒是麻烦先生,这茶杯未用热水洗净前,还请先生莫用。”

“你亦是知晓?”公孙策闻言瞧了一眼展昭。

展昭微微抿唇,垂眼应是。一年半前,正是他亲自送昏迷不醒的白玉堂去鬼医谷,那鬼医自是与他言明白玉堂是何状况,若要救当如何救,又有多少凶险,救回来后将是如何。

也正是因为白玉堂喝的是毒不是药,才吃食百般忌口,烈酒一日不断。他须得皆酒力疏通至身体各处,酒便是这毒的引。

白玉堂瞥过展昭的神色,又淡然出言:“便是有毒性,能救人那便是药,那时白五得幸命大,今日自不必多虑,各种缘由一时言语难尽,此番多谢先生直言。”随后便抽出手毫不犹豫就将那药一饮而尽,这茶杯太小连苦药都要来回倒三次才喝完。

公孙策垂了手,“是在下多言了。”

公孙策自是瞧出白玉堂虽是对着他解释,可分明有宽另一位侠士之心的意味,这性情倒是有趣,想来二人当真是好极的交情。

随后他又道:“开药之人医术实属高超,怕是起死回生的杏林圣手。瞧着侠士脉象凶险,面相却如常,身体健硕,如今已有否极泰来之相,此人以毒攻毒,叫侠士身患数毒以解原有之症。在下不知白侠士究竟所患何症须得如此解法,然斗胆一猜一年前定是大凶,半年前亦是体虚难捱,若不是此人有鬼斧神工之能,下手果断,这悬崖口捡命未必能成。”

“公孙先生过谦。”白玉堂压下茶杯听出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扬眉一笑,十分夺目里竟有七分恭敬三分有礼。

今日一早这位公孙先生出手,连阎王爷都要退避三舍,更遑论一搭脉一闻味就瞧出白玉堂去年今日的状况,句句踩着点,仿佛亲眼所见了一般。而有这般本事的大夫在这天下除了那人原本应是寻不出第二人,可这第二人如今就站在眼前,谦逊儒雅是为君子,博学多闻犹若书生,不说公孙先生在剖尸时的气势,如此神医脾性真是好的叫人吃惊了。

他与展昭在药铺分别之前,展昭就提及包公身侧有一主簿姓公孙,既懂歧黄之术,又能做开棺验尸的仵作,身旁的人提起他来就赞不绝口,展昭猜想便是这位公孙策了。

也就是说,这位公孙策乃是从开封府来的。

白玉堂见展昭听闻前头公堂有动静而伸手示意一番,往那边去了。他一点头,压下不问,只想着两年前所见的那位破案如神的包拯,反倒对公孙策话锋一转道:“白五今日冒昧,还请先生见谅,只是有一事相问,十分紧迫。”

“白侠士可是有心查含笑之案?”公孙策一语道破。

“正是,敢问先生可是从开封而来?先前陆知府所言的第三枚金钗可与先生来此有关?”白玉堂问道。

展昭本是走出了屋子,闻言又扭头看了一眼。

公孙策先是一愣,也不赘言其他,只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钗,打着精致的花样、金灿灿的,边角还带有几分赤红,与含笑穿喉之物、栀娘所有之钗一模一样。公孙策不疾不徐、直入正题道:“一个半月前,开封府城外的芙蓉潭里浮上一具女尸,手中紧攥此物。”

此事他才与陆离说过,还是不厌其烦地同白玉堂讲述一次。

“上头可有小字?”白玉堂其余不问。

公孙策将金钗底部朝上,在边角细微处果真有刻着小字,仔细观之,可见“木莲”二字。

白玉堂眼底微动,世间之大有两枚三枚一模一样的金钗或许还能算是巧合,但他与展昭认定案件相关却是因为这金钗之上竟刻有比米粒更小的字,含笑的钗上乃是含笑,栀娘的钗上刻着栀子。他叫阿昌只管传话白福去信江宁府,却又对其不多做说明,其一正是因为这字特别,只需告知四哥或是温殊一声,那二人自会寻着办法弄明白有没有这么一枚不一样的金钗;而其二……

“开封府有间琴木阁,东家早逝,铺子便留给了她的养女,做的亦是买琴的营生。”公孙策不知白玉堂如今所想,只解释道,“名唤木莲,便是这金钗之主。”

“芙蓉潭内的女尸……”白玉堂这话未尽,意思却说明白了。

“如白侠士的猜想,那溺死芙蓉潭的正是琴娘木莲本人。验尸可见木莲姑娘两拳紧握、腹部膨胀是生前溺水,仿佛是意外跌入水中因而溺毙。然而身无他痕、指缝干净、面色发赤,脖颈两侧有明显的指印,因而猜想他是被人强按头与水中,待其不能挣扎后再弃于水潭,乃是他杀。”公孙策道。

“公孙先生从何得知此案与江宁府有关?天南地北不说,等先生从开封府来此,也是时日良久,凶手怕是早就不见踪迹。”白玉堂眯着眼说道。

“书信。”公孙策简短答道。

他望进白玉堂眼底的目光谦卑却又了然,“凶手若是不见了踪迹就不会有江宁府的案子了,白侠士寻在下亦是因书信罢。”

先头白玉堂与陆离两三言便拂袖离去,现在看来是为了在陆离之前查书信一事了。

“含笑两日前收到一封令她面色大变的书信,正是从开封府来,转手书信的伙计说含笑姑娘那封信外头没写着寄信人,只印了一朵花,叫他才模糊间有了印象。”白玉堂答道。

“木莲姑娘平日与世无争,性子喜静,又弹得一手好琴,虽说公子王孙都识得几人,无人开罪,亦不得罪于人,与她十分相熟之人极少。包公几番探查竟也得不出要领,慢说凶手何人、为何杀人了,只知她是一人出了城、三日未归,一个八年来在开封过着平静生活的孤女莫名被杀,又不似穷凶恶极之徒肆意滥杀所致,相识之人对此一无所知,毫无线索,案情就此陷入了僵局。”公孙策一边将干净的纸重新铺在桌面上,他本就是打算给远在开封府的包拯写信,一边平静说道,“只是有一点,也是在下来江宁府的缘由。”

公孙策抬起眼对上白玉堂的目光,“铺子与房间都曾遭人翻箱倒柜地搜寻,多半是凶徒所为,可见此人与木莲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从烧了大半的火盆里,包大人寻出些未来得及烧干净的纸片,拼凑出些只言片语,正指着金钗之秘与江宁府。”

“仅此?”白玉堂敏锐道。

仅此不足以推断在江宁府可寻得行凶之人。

“来信者有言,告诫于木莲近日危难将近,望她早做准备。包公为寻来信者,才探知她于死前寄信江宁府,包公猜测她有意提醒他人,或是告诫她的来信者正是在江宁府,而凶手既然在开封府得手,自然会朝着江宁府来。”公孙策一心二用,匆匆在纸上写下江宁府发生的两起案件,又与白玉堂细细说明。

如今东京正是春闱时,开封府满街都是人,最容易闹乱子,包拯如今正是开封府尹,自然离不得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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