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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华没有防备,微微迟疑,问道:“李公公,皇上突然招我,所为何事?”

李忠笑眯眯道:“皇上的心意,奴才哪儿敢揣测,您还是见了皇上,自己问吧。”

苏若华听着,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公公总该知道,此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忠摸了摸下巴,咂摸了一下,半晌说道:“依奴才所见,好坏参半。”说着,又笑道:“姑娘,这是好是坏您都得去不是?莫不是,您还能躲着不去不成?”

苏若华无奈,只得跟了李忠行去。

顺着青石小道逶迤前行,一路过去,倒也遇见了几个宫妃。

人见她随着李忠,都有几分诧异,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毕竟,宫里盛传,这苏宫女已然失宠,但此刻看她跟着李忠,那必定是皇帝相招了。

若说复宠,她这也未免忒快了。

然则,有花才人的前车之鉴,也无人胆敢上前冒犯。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忽见柳充仪在前面的一片芦苇滩处站立,她手中握着一把海棠枝,正将枝头那些如火一般热烈艳丽的花朵扯下,一片片丢入塘泥之中,任凭那些娇嫩的花瓣被泥水污浊。

柳充仪听见脚步声,抬头便李忠与苏若华行路,上前拦住道:“李公公,领着这宫女,要去何处?”

李忠闻见她身上浓重的酒气,又看她两颊酡红,眸光带醉,便知她是吃多了酒,躬身陪笑道:“见过柳充仪,皇上召见奴才,奴才这就过去。”

苏若华便也随着李忠福了福身子,却没有言语。

柳充仪目光越过李忠,落在苏若华身上,轻声斥道:“这宫女见了本嫔,为何不发一言?莫不是个哑巴?宫里,什么时候连哑巴宫女也用了?”

李忠听她话音不善,笑着周旋道:“充仪说笑了,宫里怎会有哑巴宫女。这是御前掌事宫女苏氏,皇上急招她有些话要问,一时赶路急切,所以不曾言语。”

柳充仪却笑了一声,斥道:“胡说,本嫔在这里站着,她见了本嫔却不知问礼,分明是不将本嫔放在眼里。既不知说话,这舌头想必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不若着慎刑司割了去,往后苏宫女也就不必说话了。”语毕,竟向左右吩咐道:“来呀,把这苏氏送到慎刑司,她以下犯上,冲撞了本嫔,令人割了她的舌头,以儆效尤。”

左右服侍的宫女,你看我我看你,自然是没有一个动弹的。

苏若华如今在宫中,可谓是声名远播,人人皆知皇帝闲置六宫,独宠她一人,甚而为了她,不知惩治了多少嫔妃。虽说如今有传言,皇帝冷落了她,但毕竟余威犹在,一时里并没有人敢真正轻看欺凌她。

柳充仪见人无动弹,倒也并不意外,只笑说道:“怎么,本嫔已使唤不动你们了么?还是说,你们早已吓破了胆?果然如传言所说,这大周后宫已是苏氏一人的天下了?”

她这话说的轻狂放肆,更是将贵妃、淑妃乃至于太后、太妃置于一名宫女之下了,服侍她的宫女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惨白了脸孔。

苏若华心中有几分奇怪,这柳充仪留下的空子也未免太大了,口中还是说道:“充仪慎言,奴才不过是个宫女,便是再得皇上的宠爱,也依旧是个奴才。宫中事务,自有贵妃、淑妃娘娘调度。奴才是御前掌事宫女,即便有错,也该由皇上处置,何劳充仪越俎代庖?”

李忠皱眉看着柳充仪,只觉这位主子今日甚是奇怪,仿佛是特意候在这里,等着滋事生非。然而她平日里并非是这么个性子。

柳充仪身侧的陪嫁宫女低声道:“主子,她说的也没错,这养心殿掌事宫女,只能由皇上管束。主子……”

她话未完,柳充仪便冷笑了一声,向李忠道:“李公公,她虽是御前掌事宫女,但你才是御前总管,你总能管得了她吧?这宫女以下犯上,犯了宫禁,该如何处置?”

李忠已然明白,柳充仪是刻意为难苏若华来了,旁人身处事外,不知也罢了,他却晓得,皇帝没有一日在心里真正放下了苏若华,倘或柳充仪真的当着他的面,给苏若华苦头吃,那他这个御前总管太监怕也是干到头了。不,说不定他的脑袋也就在脖子上待到头了。

李忠这等在宫里年深日久,老且油的太监眼里,柳充仪这等从来无宠的嫔位,还不及苏若华这样一个受宠的宫女,该奉承谁,他心知肚明。

他赔笑道:“充仪,苏氏是皇上的人,要处置,自然得由皇上亲自吩咐。再说……”话至此处,他刻意压低了声量:“充仪,奴才劝您一句,还是别招惹她。不然,您表妹的下场,您是没有瞧见么?”

李忠不提花氏倒还罢了,一提起此人,柳充仪顿时怒恨交加,竟上前一步,抬起手来,就朝着苏若华那张柔美细嫩的脸上打了过去。

然而她胳臂才高高扬起,便被人牢牢握住,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柳充仪又惊又怒,高声叫骂道:“什么人,狗胆包天,竟敢拉着本嫔的胳膊?!”话才出口,她却见李忠、苏若华、乃至于周遭的所有宫人都齐齐下跪,言道:“奴才拜见皇上!”

柳充仪的酒顿时便清醒了大半,不由仰头望去,果然见皇帝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庞正在上方。

她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在地下,双唇哆嗦的道:“臣妾、臣妾见过皇……”

陆旻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薄怒,却并不看她,双眸只紧紧盯着苏若华。

他将手一松,柳充仪便就摔倒在地,竟滚了一身的泥水。

陆旻扫了地下的妇人一眼,一脸嫌恶,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他神色漠然,淡淡说道:“柳氏试图在宫中动手,犯了宫禁,贬为选侍,立时送回宫里去,别叫朕再瞧见她。”

李忠连忙应了一声,心中叹息道:早劝过你莫惹她,偏偏不听。如今可好,嫔位丢了,怕是这辈子都翻身无望了。

陆旻不再理会柳氏,缓步走至苏若华跟前,俯首望着她,良久无言,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朕若不来,你听凭人欺凌么?”

苏若华心中道了一句:那自然不是。嘴上却说道:“奴才是宫女,听主子的教训,也是情理之中。”

陆旻被这话噎了一下,心中顿时为之气结,半晌吐出一个字来:“倔!”

苏若华面色淡然,亦回了一声:“是。”

他早知她是个什么脾气,却还一定要她,就该明白倘或两人龃龉,她未必就会一定迁就于他。

并非为他是皇帝,她就会低头服软。不论她如何恋慕于他,如何看重这段情缘,苏若华终归是苏若华,不会为了他,就丢了自己的秉性。

平常的磕磕绊绊,她可以顺着他,哄着他,可是事关她品性,却是绝对不能让步的。

陆旻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脱口便道:“你……!”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便当此刻,那柳氏从芦苇塘子里爬了出来,滚得一头一身的泥水,膝行至皇帝跟前,指着苏若华斥道:“皇上,您可知晓?自从您宠幸了这个妖婢,她便强行霸占了您所有恩宠。来了玉泉宫这些时候,所有想见您的嫔妃,都被她拒之门外。即便您现下歇宿在太和殿中,臣妾等想见您一面,都难如登天。花妹妹绕着太和殿念诵经文,扰了您议政,的确不该。然而您可知晓,她为何如此么?臣妾与她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姊妹,妹妹也是知书识礼人家出身的女儿,如何会不懂妇德二字?她委实是迫不得已啊!”

言至此处,她啜泣了两声,不顾一旁的宫女劝阻,又一气儿说道:“才来玉泉宫那会儿,花妹妹做了点心,还有自做的诗文,前往乾元殿求见皇上。不料,守门的宫人根本不肯通传。花妹妹不服气,质问之下,方才知晓,都是这个妖婢的示下!妹妹无法可施,为博皇上青睐,方才如此作为。皇上,花妹妹固然有错,但这个妖婢才是宫中的祸害!倘或没有她,雨露均沾,谁又会铤而走险,行此大不韪之事呢?!”

一席话毕,柳氏便连连顿首,以头撞地,泣诉连连道:“皇上,您倒是开眼看看宫里的嫔妃吧!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金枝玉叶,您为何一定要独宠一个妖婢呢?”

柳充仪在此地嚷闹生事,这消息早已腿快的宫人跑去传给了淑妃。

淑妃不知出了何事,只是听闻柳氏与苏若华起了冲突,还冲撞了皇帝,自料说不定有机可图,便急忙赶来。

她才到当场,便听见了柳氏这一番言语,触动了心肠,不由双眼微红,上前向陆旻俯身拜倒:“臣妾见过皇上。”

陆旻负手而立,并不令她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说道:“你的腿脚倒且是快,来的十分及时。”

淑妃身躯微颤,低声回道:“臣妾协理六宫,宫中出了这样的事,臣妾责无旁贷,自然要赶来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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