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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致尊者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时,拂珠刚给手边的琴做完最后一次调音。
这把七弦琴自她寻到块上好梧桐木起,已做了整整二十个年头,如今总算做成。正好又赶上乌致归来,她可以送给他了。
细细擦了遍琴身,确保半点灰尘都没沾,拂珠小心翼翼地将琴收入琴囊中,抱在怀里出了洞府,往楚歌峰去。
却是才走两步,传话的婢女又道了句:“听闻乌致尊者带回来一个凡人。”
拂珠驻足:“凡人?”
婢女道:“是。据说是以前在凡间的玩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拂珠默然。
她忽然记起曾无意中听见的,说乌致之所以会拜入万音宗,为的就是给他身娇体弱的青梅求一支能够安神的曲子。
而她与乌致相识百年,从未听他提起过他还有个青梅。
且这次外出,他也没提他是去接人……
拂珠摩挲了下怀里的琴囊,没再深想。
拂珠是合体期的道君。以她御风的速度,她到楚歌峰时,乌致的飞舟还在云头那端望不着影。
见拂珠如往常一般提早过来等,楚歌峰众弟子纷纷朝她行礼:“见过凝碧道君。”
凝碧是拂珠刚开始修行那年,师父给取的道号。
拂珠起初还不想要道号。
一则近些年来取道号的修士越来越少,譬如乌致他就没取;二则她自己也认为不管是谁喊她,喊她名字便够了,平白多出个道号来,她怕自己混淆。
还是乌致说凝碧二字好,自带意境,拂珠这才觉得这道号的确取得妙极。因而到得现在,连最亲近的师父和师兄都是喊她凝碧,乌致亦然。拂珠怀疑乌致或许已经连她本名都不记得。
“……凝碧。”
遥遥的,这么一声传来,如微白浮冰,似料峭流川,低沉冷冽,是乌致的音色。
拂珠抬头,迎着熹微晨光,船首刻有万音宗印记的飞舟已近在咫尺。
渡劫尊者距离飞升成仙仅一步之遥,故此哪怕乌致对灵力的把控再细致,这座由他驾驭的飞舟降落所造成的灵力波动也还是非同小可。周围弟子齐刷刷地退后,立起屏障,独拂珠站在原地没动。
她单手抱着琴囊,另只手轻轻一挥,灵力霎时如海中浪涛,于飞舟下方卷起重重波澜。
波澜层层叠叠堆砌而起,仿佛这楚歌峰又多出座小山头。
有了缓冲,飞舟停靠得格外稳妥。待彻底停住不动了,拂珠收手,众弟子对她道谢,撤掉屏障,上前去迎人。
最先出来的是素和问柳。
她甫一落地,便冲拂珠笑了笑。
平日因着是乌致琴侍,再加个楚歌峰长老的身份,素和问柳多是不苟言笑,端庄静谧如细柳。此刻她一反常态的眉梢高高扬起,眸中洋洋得意,毫不掩饰的炫耀。
她笑着给拂珠见礼:“每次回宗都是凝碧道君来接,真是辛苦凝碧道君了。”
拂珠没接话。
其实此次乌致离宗前,拂珠就着要不要带素和问柳同去一事,与乌致争执了一番。
概因以素和问柳的修为,拂珠看不上眼,觉得乌致带这么个拖后腿的,帮不到多少忙不说,还得反过来费心思护人周全。
可乌致不这样认为。
他道:“素和是我琴侍,主人在何处,琴侍自然要去往何处。”说到这里时,他侧眸望过来,神容微冷,眸底更隐可见少许的不耐,“只是随我外出办事而已,你无需这般作态。”
拂珠当即就没话说了。
她不过是想让他少费点力气,更轻松些,他却以为她在拈酸吃醋。
好在到底也是平安归来。
眼下,面对素和问柳那仿佛是胜利者的姿态与口吻,拂珠神色未变,无动于衷。她重新看向飞舟,等乌致现身。
素和问柳没在意拂珠的无视,继续道:“凝碧道君手里的,是把琴?”
拂珠这次接话了。
她嗯了声。
“可是要送给主人的?”素和问柳说着,伸手就要夺走琴囊,“凝碧道君对主人的心真是天地可鉴,我便先代主人收下了。”
拂珠不悦。
这素和问柳仗着乌致的偏颇,在她面前倒是越发放肆了。
没等拂珠有所动作,一道暮云暗夜般的漆黑光束后发先至地掠来,堪堪拦在琴囊前方,没叫素和问柳碰到。
认出这道灵力光束出自主人之手,素和问柳笑容蓦地一收。
顾不得拂珠在场,以及诸多身份地位没自己高的弟子,素和问柳飞快转身跪地:“主人,素和知错。”
“没有下次。”
素和问柳应是,叩了首方从地上站起来。她维持着垂头的姿势,往旁退开丈许远,不敢看拂珠,也不敢再靠近琴囊。
拂珠若有所感地抬眸,那黑衣的尊者正朝这边走来。
与寻常修士偏好白衣不同,乌致惯穿黑色,冷贵肃重,通身的淡漠。
风拂广袖,云过玉带。
重峦叠嶂间,无边朝霞艳红似火,袅袅薄雾又轻又慢地于他眉眼处流连不去,给那初初彰显出来的半抹戾气晕染上几许柔和。他佩剑缓步而行,瑶林琼树,簪星曳月,再好的画笔也难描其三分意韵,不是神仙,却更胜神仙。
更甚者,在拂珠心里,他就是神仙中人。
万千霞光璀璨,不及当日他一曲凤求凰。
这是拂珠的意中人。
喜欢了百年,爱慕了百年,痴迷了百年,追逐了百年,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全是他。
拂珠不知有多想与他结为道侣。
确定乌致从头到脚都完完整整的,没受什么伤,拂珠正待冲他扬起笑脸,就见诚如婢女所说,乌致这次是带了人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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